那影子的指尖勾了一下。
我没动,连眼皮都没眨。可肩上的噬灵蚓皇翅膀突然抖了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脑袋。它平时最懒,能趴着绝不坐着,能装死绝不睁眼,现在这反应,说明外头有东西在扫我们——不是冲肉身来的,是冲魂识去的。
我继续盘着腿,呼吸放慢,手指却悄悄在鞋底摩挲。最后一枚伪命钉还热着,血纹密语已经设好七息一震,只要那股扫描再靠近一点,它就会自动引爆,替我扛一次神识穿刺。
耳朵里嗡嗡的,左耳还是听不见,右耳也只能听见风刮石头的声音。但我知道,真正危险的东西从不发出声音。
烛九阴留在我耳道深处的那圈共鸣纹路开始发烫,像有人拿根烧红的针在里面轻轻搅。这是它预警的方式——宿主快被盯上了。
我顺着那股热意反推过去,用蛊王的感知顺着纹路逆行追踪。七息一次,断断续续,那扫描之力果然不是连续的,而是像心跳一样,跳一下,停一下,再跳一下。节奏怪得很,不像墨无涯常用的灭魂钉脉冲,倒有点像……合欢宗的心魇引。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不走正门,改玩阴的了?
指尖在地面轻弹三下,指甲磕出细微脆响。柳蝉衣站在我身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袖口一翻,掌心多了个小瓷瓶,紫蜡封口,瓶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别喝”两个字——那是她自己写的,防别人误开。
她蹲下去,假装整理裙摆,实则把瓶子埋进了土里。毒雾无声散开,带着点腐梨味,专克神识探查。要是谁敢用灵念照过来,轻则头晕眼花,重则当场打嗝打出三天前吃的饭。
祭坛上那具被附体的弟子还跪着,头垂得低低的,像睡着了。可我盯着他的影子看,发现刚才那一下勾指后再没动过。这就对了——真被人操控的人,动作不会只来一次,会反复试探,直到确认防线漏洞。
他现在不动,说明操控者察觉到被发现了,收线了。
我慢慢睁开眼,装作刚从调息中回神,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柳蝉衣伸手扶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她肩膀喘了两口气,嘴里嘟囔:“累死我了,这玩意儿比我还难缠。”
她说:“别装了,你刚才根本没闭眼。”
“哎哟,三师姐你怎么总拆我台。”我咧嘴一笑,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你说对了,我确实没睡。我在想,咱们这位‘客人’体内那点波动,怎么越看越像有人在远程喂招?”
她眼神一冷:“你是说,背后还有人在牵线?”
“不止是牵线。”我站直身子,踉跄两步走到祭坛边缘,故意摔了一跤,手撑在地上时,五指张开,掌心贴住一道裂缝。
竖瞳瞬间亮起。
地底的噬灵蛊群顺着裂缝钻了进去,像一群看不见的小蛇,在黑暗中游走。它们很快传回画面:地下三丈,一条暗红色的血线正沿着古阵纹缓缓爬行,每到一个节点,就渗出一缕粉红雾气,黏在符文上,像是给石头涂了层油。
摄心蛊种。
合欢宗的玩意儿,专门用来在别人脑子里埋种子,等时机一到,吹个口哨就能让人变成听话的木偶。墨无涯这孙子,表面装佛修,背地里全是这套阴活。
“他在往剑宗内部塞人。”我把手抽回来,拍了拍灰,“不是来抢陨铁的,是要把整个剑冢变成他的提线戏台。”
柳蝉衣冷笑:“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傀儡师。”
我点头,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逆阵符。血刚落,肩上的噬灵蚓皇猛地甩了甩头,草环差点飞出去。它不情不愿地张嘴,吐出一段模糊影像——是之前从那弟子记忆里剥离出来的碎片之一。
画面晃了几下,显出半幅地图轮廓:山势扭曲,河流倒流,中央有个三角形入口,边上写着几个小字,看不清内容。
“这不是剑宗的地界。”我说。
“那是哪?”
“仙帝遗迹争夺战的入场密图。”我眯眼,“他要提前动手了。等那些弟子一个个被种上蛊种,到时候一声令下,三千修士精血齐爆,魔神复活都不用等天劫。”
柳蝉衣脸色变了:“他不怕反噬?”
“他怕什么?”我嗤笑,“他又不是亲自出手,全是借刀杀人。只要没人能证明是他干的,他还能站在台上主持公道,一边念经一边收人头。”
正说着,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香味。
檀香。
但我闻得出,这不是庙里烧的那种清净香,而是合欢宗特制的迷情烬——用来掩盖血腥味的,烧起来无色无味,只有达到一定浓度才会泛出这种甜腻的檀香气息。
说明有人刚刚在这附近施过术,而且规模不小。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岩壁,上面刻满了古老符文,原本黯淡无光,可就在刚才,其中几处节点微微泛了一下青芒,像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开关。
“他在激活旧阵。”我说,“这些符文是剑冢护山大阵的一部分,一旦被外部力量唤醒,就会形成共鸣通道,让蛊种更容易渗透。”
柳蝉衣立刻抽出腰间短匕,在地上划了个圈:“要不要现在就把那条血线截了?”
“不行。”我摇头,“那地方被高手封死了,阵眼堵得严严实实,硬挖会惊动幕后的人。我们现在得装傻,让他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往下埋线。”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摸了摸耳朵里的共鸣纹路,又看了眼还在跪着的弟子:“既然他要用内应,那我们也安一个。”
“你疯了?在这种时候往自己身边塞未知变量?”
“我不是要塞变量。”我笑了笑,“我是要把变量变成我们的饵。他不是想操控吗?那就让他控,我们给他一根假线,牵着他鼻子走。”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你又要耍诈。”
“哪能叫耍诈。”我拍拍衣服站起来,“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不是喜欢笑着杀人吗?那我们就陪他笑到最后。”
话音刚落,那弟子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挣扎,而是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依旧泛白,可嘴角,一点点向上弯了起来。
那弧度,熟悉得很。
十五度。
不多不少。
墨无涯标志性的笑角。
我站在原地,手慢慢滑向后颈。
他知道我们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