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果核在嘴里碎开的那一下,我眼皮都没抬。地面那个小阵又颤了,比刚才更沉,像是有人踩着骨头走路。
柳蝉衣的手指轻轻碰了下我的后颈——这是暗号,意思是“别动,让我来听”。
我没理她,反而把嘴里的渣子嚼得更响。这动作一出,连我自己都快信了:楚昭然,还是那个一吓就哆嗦、疼了就哭包的外门废物。
可我知道,那道影子已经贴到墙根了。
不是剑灵。也不是虫。
是人。呼吸压得极低,但每一步落地时,脚踝处有股淡淡的腥气飘出来——合欢宗的缩骨术,练到第三层才会从关节渗出这种味儿,像陈年腌菜坛子底漏出来的酸腐气。
“又是你啊。”我在心里嘀咕,“上回被我用幻阵困住的时候,尿裤子了吧?”
这人我认得。没名字,也没脸,只知道他常在执法堂后院晃,捧着个破瓷碗讨茶喝,装穷酸相。其实他是墨无涯最常用的耳目之一,专干偷东西、栽赃、顺手捅队友一刀的活儿。
他贪,但也怕死。所以最好哄。
我悄悄把指尖蹭过掌心那道旧伤,血早凝了,但碰一下还是会麻。这感觉让我想起五年前灭魂钉穿手的滋味,也让我确定一件事——墨无涯派他来,说明还没起疑。
要是真起了杀心,来的就不会是这条狗,而是他自己端着笑脸面具,一边念经一边把判官笔插进我喉咙。
那人终于挪到了残片前。
他停了一下,蹲下,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我差点笑出声。这怂样,跟赵日天第一次见火锅时一模一样——馋得流口水,又怕烫嘴。
“行了,拿吧。”我在心里催他,“再犹豫,我就给你加点料。”
仿佛听到了我的念头,他猛地一抓,把那块涂了伪铁浆的矿石攥进了怀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连旁边散落的果核碎片都被卷走了几片。
就在他起身要退的瞬间,我舌尖一顶上颚,轻轻“啧”了一声。
这是信号。
藏在岩缝里的噬魂分蛊立刻苏醒,顺着地脉银丝爬了三寸,又迅速退回。它们没攻击,只是轻轻震了一下,像蜘蛛网被风吹了那么一下。
那人脚步顿了半息。
他在等动静。
等有没有人追出来。
等会不会突然炸阵。
但他没等出什么。因为啥也没有。
我把监察阵的波动调得越来越弱,像快断气的脉搏。柳蝉衣也配合得很,肩膀微微塌下去,像是耗尽了力气,连握毒囊的手都松了一截。
这叫“死中藏活”。
你越像快死了,别人越觉得你真死了。
他终于动了,贴着墙往风眼方向撤,身形几乎融进岩壁的阴影里。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眼神里居然有点得意。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蠢货,你以为偷了个宝贝?
你偷的是个饵。
等他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口气憋了太久,差点把我肺给呛着。
“走了?”柳蝉衣低声问。
“带走了。”我点点头,“连我塞的果核渣都顺走了,挺勤快。”
她皱眉:“他没用传讯符?”
“没。”我摇头,“连灵光都没闪一下。直接揣兜里跑路。”
她冷笑:“墨无涯不信远程联络。”
“对。”我摸了摸破袍子的角,“所以他宁可让人跑腿。哪怕慢一点,也要实打实的东西。”
她说:“那你这套‘重伤濒死、功亏一篑’的戏,还得继续唱。”
“唱呗。”我耸肩,“反正我又不收门票。”
她瞪我一眼,从药篓里掏出一枚灰扑扑的卵,指甲一弹,精准扔进那人撤离的缝隙里。
“牵丝蛊。”她说,“不咬人,只吃衣服上的皮屑和汗渍。等它孵出来,顺着气味能摸到他们窝在哪。”
我挑眉:“你还留这手?”
“你以为我熬汤那几年,光给你换药材了?”她哼了声,“我连赵日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记下来了。”
我干笑两声:“那我以后说话注意点。”
她不理我,转头检查了一遍墙上的符印。那些符纹已经开始发烫,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引发局部塌方,刚好把我们留下的痕迹埋一半露一半——够人挖半天,也够人想半天。
我靠回墙上,手指蘸血,在地上重新画了那个小阵。比刚才小一圈,但连得更深,一直接到混析根的最后一根银丝上。
百步之内,任何灵力波动都会让阵心跳三下。
一次是警报,两次是试探,三次……就是杀招来了。
“你说他会直接回去交差吗?”她问。
“不会。”我咬了口新摸出来的果核,“他会找个地方,偷偷验货。”
“怕你设局?”
“不是怕我。”我嚼着果核,“是怕墨无涯。”
这人我知道,表面装稳重,其实心虚得要命。拿了东西不敢直接交,得先确认真假,免得背锅。
所以我才撒了昏涎粉。无色无味,但能让神识迟钝半息。就这半息,足够他看走眼。
再加上我留在果核碎片上的血契印记,一碰就冒点陨铁特有的共鸣波纹——假的,但像真的。
“他现在脑子里肯定在演大戏。”我咧嘴,“什么‘楚昭然拼到最后只剩一口气’‘混析根崩解’‘陨铁流失’……越想越真。”
柳蝉衣看着我:“你就这么笃定他会上当?”
“我不是笃定。”我啃完果核,把核吐在地上,“我是了解人。”
她挑眉。
“贪的人,最爱捡便宜。”我拍拍裤子,“怕死的人,最信亲眼看见的东西。他又贪又怕,还觉得自己聪明——这种人,最好骗。”
她没说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哪样?”
“装傻,等人上钩。”
我笑了笑,没答。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不是人。
是虫爬过碎石的声音。
我知道,棋局,开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