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阴那三个字刚落地,我后脖梗子就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吓的,是被人拿针扎了似的——一股冷气顺着脊梁往上爬,直冲脑门。我连滚带爬往柳蝉衣那边扑,手肘撞在石头上都顾不上喊疼。她反应也不慢,银针甩出去三根,全钉在半空那根丝线上,崩得笔直。
“它动了!”她吼。
我没回,嘴里已经咬破舌尖,血腥味一冲上来,眼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立马被压下去。这时候可不能走神,一走神就得变人干。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粒彩虹丸,反手塞进噬灵蚓皇嘴里。它本来蔫头耷脑缩在我腰带上,这一下像通了电,草环“噌”地亮起来,整个身子鼓了一圈。
“娘嘞!”我大嗓门一喊。
这是我和它的暗号。
话音没落,它尾巴一甩,“砰”地喷出一团彩虹晶核,炸成一片光幕挡在前面。几只从岩缝里钻出来的玩意儿猛地刹住,复眼直勾勾盯着那光,像是没见过糖葫芦的野狗。
借着这三息功夫,我翻到柳蝉衣身边,背靠背贴着她。她肩膀绷得跟铁板似的,我能感觉到她在喘,但稳得住。
“你吹笛子。”我压低声音。
“啥?”她扭头。
“你那根乌骨短笛!调春药用的那个!它怕高频震动!”
她愣了零点一秒,袖子里滑出一根黑不溜秋的小棍,抬嘴就吹。第一声出来时我还想笑——跟烧水壶快开时一个调。结果第二声尖得能把耳膜撕开,整条甬道嗡嗡震,连脚底板都在抖。
顶上那几根丝线“啪啪”断了两根。
我抬头一看,好家伙,原来不止一只。刚才那只只是先锋,现在岩壁裂开七八道缝,一个个长得像蜘蛛和蚕宝宝私生子的东西正往下爬。半透明身子,口器带倒钩,吐出来的丝沾到地面,“滋啦”冒烟。
柳蝉衣继续吹,音调忽高忽低,像是在试哪个频率最疼。果然,那几只东西开始缩脑袋,复眼乱眨,有一只甚至原地打转。
“有效!”我说。
“别高兴太早。”她咬牙,“这玩意儿费神,再吹十秒我就得流鼻血。”
“够了。”我伸手按住她手腕,“停。”
她收笛,气息有点乱。
我们俩谁都没动,盯着顶上那一片阴影。那些东西也没扑下来,就在那儿悬着,像一群等外卖的饿鬼。
“数量七只。”我数了数,“分工明确——两只封路,三只埋伏地面,剩下两个在高处观察。领头那只头顶有红斑,应该是指挥的。”
“你怎么知道它在指挥?”
“因为它不动。”我说,“别的都在试探,就它蹲那儿跟老大爷晒太阳一样。”
柳蝉衣冷笑:“你还挺会看相。”
“这不是看相,是经验。”我抹了把嘴角渗出来的血,“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碰上一群尸虫,也是这样,最闲的那个最狠。”
她说不出话了。
我慢慢把手伸进腰带夹层,摸出一枚干瘪果核。这是我留着压箱底的,沾过蛊王母体的血,平时当护身符揣着。现在顾不上心疼,咔嚓一口咬碎,混着血唾往断剑刃口抹。
烛九阴的蛇首忽然抖了一下。
我猛将剑插进地里,剑身嗡鸣,震得石屑乱飞。
下一瞬,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剑里挤出来,倒着说:“……王临。”
整个甬道静了一瞬。
顶上那只红斑统领明显僵住,复眼收缩,触须微微颤。其他几只也停下动作,像是听见老校长敲铃。
我屏住呼吸,没敢动。
“它们认的是蛊王血脉……”我低声说,“不是我这个人。”
“所以你是冒牌货?”柳蝉衣冷笑。
“目前是。”我擦掉嘴角血沫,“但只要它们信一秒,就够我们活命。”
话音刚落,顶上那只统领忽然抬起前肢,轻轻一挥。
所有毒物往后退了半步,没走远,但不再逼近。
我和柳蝉衣都没松劲,背还是贴着背,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护罩还在,但颜色发灰,边缘出现细小裂纹。噬灵蚓皇趴在我腰带上,草环闪得越来越弱,显然撑不了多久。
“接下来咋办?”她问。
“往前。”我说,“退回去更麻烦,谁知道后面有没有被堵死。”
“你疯了?它们还在上面!”
“可它们不敢靠近那块血印。”我指了指岩壁,“刚才你没注意?那统领往后撤的时候,特意绕开了铭文区域。”
她眯眼看了看,没说话。
我蹲下身,从靴底抠出一小撮灰粉——是上回收集的果核粉混着跳跳糖渣,本来打算用来做陷阱引信的。现在提前用了。
“待会我扔粉,你立刻闭眼。”我说。
“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光。”我咧嘴一笑,“它们复眼怕强光,噼啪响也能干扰神经。”
她翻白眼:“你就不能正经点用招?”
“正经人能活着走到这儿?”我站起身,手臂一扬,粉末撒向空中。
遇湿即燃。
“轰”一下,刺目白光炸开,伴随着密集的“噼啪”脆响,像过年放鞭炮。整个甬道亮如白昼,那些毒物齐齐一颤,复眼当场失焦,有的直接缩成一团。
我们俩贴着墙就跑。
几步蹿到铭文岩壁下,我背靠石面滑坐下来,胸口起伏得厉害。柳蝉衣挨着我坐下,手指还在抖,但总算把短笛收回袖子。
“暂时安全。”我喘着气,“它们不敢靠近这血印太近。”
“你说它是守卫……”她侧头看我,“那它守的到底是什么?”
我望着那枚与自己红痣一模一样的血印,没急着答。
头顶传来窸窣声,那些东西没散,还在顶壁缝隙里蛰伏,像一群不肯下班的夜班保安。噬灵蚓皇蜷在我腰带上,草环微闪,护罩勉强维持着一层薄膜,随时可能熄火。
我伸手摸了摸眼尾,红痣还在烫,但比之前稳了些。不敢用力刺激,怕引来更大动静。
“你说‘解元剂’是钥匙。”她突然开口,“开门的钥匙。”
我点头。
“那门后面呢?”
“不知道。”我说,“但设这个局的人,从我出生就开始铺路。让我中蛊,让我拼阵图,让我五岁就验证血脉……最后把我引到这里,当个现成的开锁工具。”
她盯着我:“所以你真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我扯了下嘴角:“你要炼丹还得等我哭?等我哪天梦见我妈给我织毛衣再说吧。”
她没笑,眼神却变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涅盘丹,需要我三滴泪。这事我一直当笑话听,但现在看来,说不定她早就知道这地方的存在。
头顶的窸窣声又响了。
我抬头,看见那只红斑统领正缓缓探出半个身子,复眼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王”。
我慢慢把手伸向断剑。
剑柄沾了血,有点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