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空寂刚才站的地方,那块少角的桂花糕还躺在灰圈中央,像谁随手丢下的棋子。他一步迈出去,人就没了,连影子都没留下。这老和尚向来神神叨叨,偷我桂花糕也就罢了,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露脸,摆明是提醒我——有人在盯。
可我现在没空琢磨他到底想说什么。
肩上的噬灵蚓皇扭了扭,把我从愣神里拽回来。它打了个嗝,彩虹雾喷在我耳根,暖乎乎的,像是在催:别看了,赶紧走,这儿不干净。
我知道它的意思。
刚才那阵风太静,静得不像自然停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声音。万毒窟那帮人已经开始复刻我的招,说不定还有人在暗处撒“听心粉”这类玩意儿,专捡战斗余波里的念头往回收。
我抬手摸了摸袖口,果核还在,硌着指尖。
行吧,你们想听,我就让你们听个够——听一堆假动作、错脉络、歪路子,最好把你们自己绕进死胡同。
我加快脚步,沿着青玉峰后山小道往上走。天色渐暗,药园方向飘来一股熟悉的苦味,混着点焦糖香,那是三师姐昨儿炼的“笑忘丹”没收好,又炸炉了。味道一出来,我就知道安全了——只要她还在闹腾,执法堂就不会轻易动手。
到了藏书阁偏门,我掏出半块干饼塞进门缝。吱呀一声,铁锁自动弹开。这机关是我三年前偷偷改的,认食物不认人,吃得多的优先通行。守门石龟啃完饼,懒洋洋眨了下眼,放我进去。
偏室在最角落,没窗,门板厚得能挡雷劫。我一进门就反手关上,顺带在地上划了道隐痕。这是个微型拒录阵,专防那种能回溯现场记忆的邪术。画完还不放心,拍了拍腰间。
“放个屁。”
噬灵蚓皇懂我,尾巴一甩,“噗”地喷出一团彩虹雾。烟气贴地铺开,跟水似的漫过墙角缝隙,把整间屋子裹了个严实。这是它特制的“断线结界”,别说窥探,连只蚊子飞进来都会失忆。
我这才敢把乾坤袋掏出来。
袋子是用死人皮缝的,还是敌方长老临死前穿的肚兜改的,沾着血,还带着股怪香。我不嫌脏,就怕不够毒。打开之前,先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小阵,镇魂压识,防的是那些喜欢寄生在文字里的诅咒蛊。
袋口一松,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
三本秘籍、五株活草、两瓶不明液体,外加一堆碎纸片。其中一本封皮是肉色的,还长了几颗痦子,一看就是活皮装帧;另一本墨迹发绿,翻一页就得流鼻血,业内叫“蚀脑丹青”;剩下那本倒是干净,可封面写着《怎么哄女人开心》,明显是赵日天误塞进来的私藏。
我挑出那本肉皮书,用断剑尖挑着翻开。刚掀一页,书脊就猛地抽搐,像要咬人。早有准备,我手腕一抖,甩出一道黑丝缠住书角,往地上一掼。啪!书摔得直哼,半天不动了。
“老实点。”我啐了一口,“现在归我管了。”
接着处理那几株泣骨兰。这玩意儿长得像干枯手指,根须还会动,专钻人经脉吸髓。我让蛐皇喷了口低温晶雾,冻得它们僵成冰棍,再拿符纸包了三层,塞进墙角铁匣。匣子是我用十年前埋葬的毒蜂巢做的,自带反吞噬力场。
液体最难搞。一瓶红得像血,晃起来还有回声;另一瓶透明无味,但照不出影子。我没敢开,直接插了四根竹签在瓶口,每根都刻了禁制,算是临时封印桩。要是哪天发现屋里多了个会走路的影子,就知道是这瓶漏了。
忙完这些,我才坐下来喘口气。
桌面上摊着剩下的东西,乱得像刚打完架的现场。现在得分类,不然以后用的时候分不清哪个是救命的,哪个是送命的。
我闭眼,回想烛九阴以前倒着说过的一句话:“法通时,脉自颤。”当时没听懂,现在明白了——能跟我体内蛊丝产生共鸣的,才是真能融合的东西。
睁开眼,我开始一本本试。
先拿《腐心七转诀》翻了两页。书刚展开,肋骨底下忽然一热,那团混着佛性的蛊丝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见了熟人。我立刻标记:可融合。
再碰《千尸引》,刚摸到封面,胃里就一阵翻搅,差点吐出来。这书邪性太重,强行练只会把自己变成行尸走肉。标上“封存待查”。
第三本是残卷,只剩三页,标题也没了,内容讲的是怎么在断脉处养蛊虫,靠伤口供血育种。我越看心跳越快,指尖都有点麻。
这不就是我最近在琢磨的事吗?
截体术伤身太狠,每次发动都等于自残一次,要是能在断开的经络里提前埋下蛊种,等术式启动时顺势引爆,不仅省力,还能打得更狠。
我盯着这薄册看了足足半盏茶时间,最后把它单独拎出来,放在最靠近手边的位置。
“你赢了。”我对它说,“先研究你。”
其他秘籍按等级分堆。能直接用的放左边,需要验证的放中间,危险品全推到右边墙角,上面盖了块浸过蛊液的布,防止夜里诈尸。
毒物也重新打包。我拆了灰袍上三块最厚的补丁,泡进蛐皇分泌的黏液里。这黏液是它消化彩虹晶核后的副产品,柔韧抗腐,最适合做柔性毒囊。泡够时辰捞出来,裁成小袋,把那些不好装瓶的粉末、碎叶分别封好,每袋插一根竹签,写上名字和禁忌。
忙到后来,手指都快麻木了。
最后一项,是把所有记录过的灰土、残渣集中烧掉。我点了把阴火,慢慢燎,确保每一粒尘埃都被净化。火光映在墙上,影子拉得老长,像个佝偻的老头。
烧到最后,一块焦皮突然卷起来,露出底下一行小字:“饲蛊者,必先自伤。”
我没愣住,反而笑了。
这不废话嘛,我要是不想受伤,早去当个太平郎中了。
我把这句灰烬捻成粉,吹进墙缝,权当给屋子开光。
全部搞定,我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了下来。腰间的噬灵蚓皇已经缩成一条粉色腰带,温顺地缠着我,头顶草环微微发烫,像是在消化刚才接触的那些毒物信息。
我伸手摸了摸它。
“辛苦了。”
它没反应,估计睡着了。
屋外风起,吹得门板轻响。我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夜色,没打算出去。今天的事还没完。
我从怀里掏出那本残卷,轻轻抚平褶皱。纸面粗糙,像是被人撕下来很久,边缘参差,透着股陈旧的狠劲。
正要翻开,忽然听见屋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瓦片滑动,也不是猫跳,更像是……有人蹲在上面,轻轻蹭了下鞋底。
我手一顿,没抬头。
屋里的彩虹结界还在,没破。如果是敌人,不可能悄无声息踩上来。
除非——是自己人。
可这时候,谁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