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完那口血,地上冒起黑烟的瞬间,花倾城就明白了——这地方早被我腌入味了。
她退得干脆,藤蔓缠身像裹尸布一样把自己包成茧。可我知道她没跑,也不敢跑。这片焦岩地底下全是毒粉和蛊丝混着的烂账,谁踩谁倒霉。
我的手还是动不了。
右臂跟石头焊死了一样,左肩那道伤像是有把小刀在里面来回锯骨头。但我笑了。疼说明还活着,活着就能搞事。
舌尖又破了,这次是自己咬的。血顺着牙缝往下滴,我没让它落地,含在嘴里转了几圈,混上最后一丝能调动的蛊虫唾液。这玩意儿三姐管它叫“引魂津”,说是连死人都能诈出半口气,我估摸着也就唬唬人,但眼下,唬住活人也行。
我冲脚下那道裂缝喷了口血雾。
血没散,反而往里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似的。成了,阵眼通了。之前那一脚踹腰带不是白踹的,噬灵蚓皇哪怕在几百里外啃石头,它身上那圈蛊纹一震,整个护山大阵的地气都歪了一下。就这么一丝缝隙,够我把残阵接上。
脑子里嗡嗡响,耳朵里又开始冒小孩哭声。归冥毒丝还在啃我识海,避神蛊壳贴着后颈烫得像块烧铁。我知道撑不了多久,得快点。
闭上眼,把万毒窟那些杂碎秘法在脑子里过一遍。什么“九转蚀骨散”、“三叠化髓香”,听着花里胡哨,其实路子都一个——先麻痹,再腐蚀,最后爆体。老套得很。
但我偏不按他们规矩来。
我要反着烧。
把毒素压成一层皮,再一层皮地叠起来,等它憋到炸的时候,一口气全甩出去。就跟三姐做毒包子似的,外面看着清汤寡水,咬一口五脏六腑都给你烫穿。
我心里默了一遍结构,睁开眼,张嘴就把颈后那块避神蛊壳给扯下来塞嘴里了。
咔。
壳碎了,一股子腥苦味直冲脑门。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可脑子反倒清明了一瞬。就是现在!
我用牙龈渗出来的血,在空中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圈。这是青玉峰禁术“血缀千机图”的缩水版,原本得十指齐动、步踏七星才能起效,我现在一只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拿嘴补。
阵纹落下去的那一秒,地底轰了一声闷响。
紫的、黑的、青的三股毒雾从不同方向冒出来,打着旋儿往上窜。这不是普通的毒烟,里面掺了我早前埋下的七种粉,还有藏在焦石缝里的蛊卵。高温一激,卵壳噼啪炸开,飞出一群指甲盖大的小虫,翅膀泛着绿光,密密麻麻像蝗灾前兆。
毒物风暴,起。
花倾城脸色变了。
她立刻吹笛,可音还没出口,第一波蛊群已经撞上了她的藤蔓防护。那些小东西根本不怕打,扑上去就啃,边啃边分泌毒液,藤条当场发黑萎缩,冒出一股子烤韭菜味。
“你他妈养的是韭菜精?”我靠在焦岩上嘟囔了一句。
她没理我,第二口气终于吹了出来。骸骨笛响了半声,三具腐尸从地里爬出来,挡在她面前。
我咧嘴一笑:“你召的这是外卖骑手?送晚了都不给差评?”
话音刚落,毒风卷着蛊群压过去。腐尸连嚎都没嚎一声,三秒钟就被啃成骨架,连骨头渣都被吸干了油水。藤蔓护罩裂了口子,几只蛊虫钻进去,直奔她肩膀。
她反应不慢,侧身躲开大部分,但左肩还是被撕开一道口子。
血溅出来,我没急着笑。
因为我知道,这才刚开始。
伤口流出的血一碰到毒雾,立刻被裹住,像糖浆似的在空中拉出细丝,然后炸开成一片血瘴。这是我早算好的——她的血也是毒引,流得越多,阵越强。
我右手五指抽了抽,其实不是手在动,是我用腰带上的蛊纹在调频率。噬灵蚓皇变的这条腰带正贴着我后腰,微微发烫。每颤一下,地底的灵流就偏一分。我不能动手,但能用它当开关。
风暴转得更快了。
花倾城被逼得往后退,一脚踩进西北角那片松软的地里。
我嘴角扬起来。
来了。
那是我留的“泣魂瘴”坑位,表面看跟别的焦土没两样,实际上底下埋了三十七颗“迷心子”。这玩意儿不杀人,专攻经络,踩进去就像赤脚走炭火,还得一边走一边回忆童年阴影。
她闷哼一声,身形一滞。
机会!
我猛地张嘴,把嘴里那堆碎壳和血沫全喷向风暴中心。这一口不是信号,是钥匙。血雾散开时,七种毒粉同时引爆,连锁反应顺着地脉炸出去三丈远。
毒阵升维,完成。
风暴不再是乱刮的龙卷,而是有了方向、节奏和杀意。蛊群分成三层,外层扰敌,中层寄生,内层专挑伤口钻。花倾城的藤蔓已经废了大半,剩下几根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根本拦不住。
她想跳。
可我早就封死了退路。
刚才那一脚踹腰带,不只是为了传讯,更是为了在阵眼里打个结。现在整片战场的地气都在绕着我打转,她要是敢往外冲,等于迎面撞上一堵毒墙。
她没冲。
但她也没跪。
站在那儿,喘着气,脸上全是汗,左肩血流不止,可眼睛还盯着我。
我咳了一声,嘴里全是铁锈味。
“你说你……好歹也是圣女,怎么跟个菜市场砍价大妈似的,非要等到最后一分钱都不剩才认输?”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锅底。
她忽然开口:“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改我记忆?”
我一愣。
“醉相思蛊,话痨副作用,对吧?”她扯了下嘴角,“可你忘了,我每天晚上都会写日记。十年前写的,昨天写的,今天写的……全都对不上。”
我喉咙有点发紧。
“你给我灌的不是交杯酒,是忘情水。”她声音低下去,“可我偏偏记得,有个白衣少年,蹲在雨里教我叠千纸鹤。他说,折满一千只,就能让死人复活。”
我没说话。
“我不信。”她抬头看我,“所以我一直没喝完那杯酒。”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是疼的,也不是毒的,是心里某个地方漏了风。
但我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行啊。”我抹了把脸,把血涂了一嘴,“你不喝,那咱们就换个玩法。”
我咬破舌尖,最后一次喷血。
血雾落地,毒阵轰然暴涨。
风暴中心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漩涡,无数蛊虫在其中高速旋转,像要把空气都绞碎。地面裂开,毒液顺着裂缝爬行,织成一张巨网,把她整个人围在中间。
她站着没动。
藤蔓只剩两条还能用,护在胸前,像最后的盾牌。
我靠着焦岩,浑身都在抖,右臂彻底废了,左肩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滋啦作响。
可我还站着。
嘴也没闲着。
“花倾城。”我笑了笑,“你说你要复仇,要揭穿我,要让我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
“那你现在,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