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池中央的漩涡越转越深,黑水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吸着,一圈圈往里塌。
我脚还踩在阵枢上,三滴血刚渗进去一半,突然觉得脚心发烫,像是踩到了烧红的铁板。
低头一看,阵纹裂了道缝,血丝顺着裂缝往外爬,跟活虫似的。
“不好。”
我立马咬破舌尖,一口真气含着蛊劲喷下去,正中裂缝。血雾一炸,那股往上顶的力道才缓了半拍。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压住。
这池子不对劲,不是被人动了手脚那么简单——它像是……被人提前种了根。
就像你在地里埋颗种子,等它长成树,再一把火烧了林子,看起来是灾,其实是收成。
我扭头看向高台。
墨无涯还在那儿站着,佛经一页页翻,慢悠悠的,跟没事人一样。
可每翻一页,远处就有一座山门的护阵闪一下,像快断气的灯笼。
更糟的是,药池边上几个弟子忽然跪倒,抽搐起来,眼白发黑,脖子上鼓起一条条蛇形凸起,来回窜。
我认得这症状。
前两天那些吃了问题培元丹的人,也是这样。
但没这么重。
现在他们体内的东西,像是被人从外面唤醒了。
我眯眼,顺手摸出一枚果核,在掌心碾碎。
竖瞳开启。
视野一变,满场都是流动的毒络。
那些抽搐弟子体内,果然有蛛网状的黑线,正随着佛经翻页的节奏一震一震,像被什么牵着走。
操。
这不是劫袭,是遥控点火。
他早就在这些人身上做了标记,现在不过是借药池当喇叭,把信号放大,一口气全引爆。
我冷笑着把果核渣吐在地上,伸手一招。
空中盘旋的噬灵蚓皇立刻俯冲下来,草环晃得厉害。
“别摆谱了,干活。”
我一把扯下它头上的草环,啪地拍在东南角那根歪了的阵旗底座上。
草环一碰石头,立刻软化,像蜡油一样渗进缝隙,接着七段肉身节片分别弹射而出,嵌进其余阵眼。
眨眼间,整套残阵变成了个大耳朵。
只要外围灵气波动超过安全值,它就会叫。
现在,我们等的就是那一声“响”。
高台上,墨无涯又翻了一页经。
纸页沙沙响,像蛇在爬。
我盯着他手腕,发现他翻页的节奏有规律——三次慢,一次急。
前三下拖得长,像是试探,最后一记快得几乎看不清,哗啦一声,天地灵气跟着抖三抖。
而每次那个“急”的瞬间,就有弟子倒下,毒络猛地亮一下。
七息一轮。
我数着呼吸,估摸着下一次强袭就在眼前。
袖子里摸出一张符,薄如蝉翼,是我用死老鼠骨头磨粉画的。
响骨符。
听着吓人,其实就是个假哭器,能发出婴儿嚎啕的声音。
这玩意儿平时用来逗噬灵蚓皇放屁,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我贴在蚓皇尾节上,手指一掐引线。
还没点火,眼角余光一跳。
墨无涯抬头看了我一眼。
嘴角还是翘着,可那笑不像之前那么稳了。
他察觉了。
下一秒,他翻页速度陡然加快!
不再是三慢一急,而是连续猛翻,一页接一页,纸页都快飞出去了。
他要抢在我动手前,把这一轮劫力推完。
来不及了?
不,还差一步。
我冷笑,指尖一弹。
“啪!”
响骨符炸开。
尖叫声冲天而起,凄厉得能把人耳膜撕裂。
噬灵蚓皇浑身一抖,尾巴猛地震颤,紧接着——
“噗!!!”
一股带着臭鸡蛋味的音爆屁直冲云霄,形成一圈透明震荡波,轰地炸开。
高台上,墨无涯袖袍猛地鼓起,想挡。
可那股冲击来得太快,他手中佛经被掀得哗啦乱翻,一下子多了五六页同时翻开。
节奏乱了。
天地灵气一阵扭曲,原本正要崩塌的几座山门护阵,居然硬生生卡住,没塌。
我松了口气,腿有点软。
刚才那一击,算是赌赢了。
可我没敢放松,反而更紧地盯着他。
因为他虽然被打断,但脸上那笑,一点没退。
甚至……更深了。
“你挺聪明。”他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知道用尖叫扰我节奏。”
我没回话,只把手里最后一枚果核捏得咯吱响。
他慢慢合上佛经,指尖轻轻抚过封面,像是在摸什么宝贝。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缓缓抬起眼,“我为什么要让你打断?”
我心头一沉。
不对劲。
太顺了。
我打乱他施法,他不该恼吗?可他不恼,反倒像……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猛地低头看脚下。
阵枢石上的血纹,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方向。
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朝内收缩,围成一个诡异的圈。
再看药池。
那漩涡中心,竟浮起一层油膜,黏稠发亮,和陈三槐嘴里流出来的口水一模一样。
我忽然明白过来。
他根本不在乎这一轮劫力成不成。
他在等这口“毒”彻底发酵。
药池不是目标,是容器。
他要把所有被污染的药性、所有潜伏的蛊毒、所有残留的劫力,全都压缩到这一池子里,然后——
引爆。
我一脚踹向阵枢,想强行切断连接。
可脚刚抬,地面猛地一震。
噬灵蚓皇突然发出低鸣,七段节片同时发烫,那是预警网触到了异常波动。
不止是我们这片区域。
整个青玉峰的地脉,都在共振。
他不是在发动攻击。
他是在布场。
一场覆盖全宗的广域劫袭,已经悄然铺开,只差最后一点引信。
而我现在站的位置,正好是引信的正上方。
我缓缓抬头,看向高台。
墨无涯正低头看着我,佛经重新打开,右手悬在纸页上方,只等落下一指。
“楚师弟,”他轻声说,“你说,要是我把这一击,落在你脚下……”
他顿了顿,嘴角扬到极限。
“会不会比辣椒粉还辣?”
我握紧果核,指甲掐进掌心。
风停了。
药池表面泛起细密波纹,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