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最后一撮辣椒粉拍进阵眼,老九就从土里拱出来,七张嘴轮流打嗝,喷的彩虹雾差点熏倒隔壁峰来偷菜的灵兔。它头顶那圈草环已经变成暗金色,晃起来像门派发年终奖时敲的破铜锣。
我正想踹它一脚让它消停点,毒草园外头锣声就响了。
不是铜锣,是试炼台那边传来的三声闷响,一声比一声欠揍。有人在点名,嗓门大得像是怕全天下不知道他没睡醒。
“楚昭然!三名外门弟子联名发起道心试炼,限一刻钟内应战,逾期视作弃权,逐出青玉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灰袍上还沾着昨夜炼心障时喷的黑血,袖口破了个洞,露出藏在里面的七色毒粉包。指尖有点抖,不是怕,是天道残响在经脉里乱窜,跟喝了十斤烈酒后踩上冰面似的。
我抹了把脸,把嘴角那点辣椒渣蹭掉,拎起断剑就往外走。
路上遇见扫地僧空寂,蹲在崖边啃桂花糕,见我过来,头也不抬:“施主今日眉间藏煞,掌心发黑——要不,先借你块脚皮压压惊?”
我没理他,顺手从他碗里捞走最后一块糕,塞嘴里嚼了两下。甜得发苦,估计又被他拿脚皮泡过。
他嘿嘿笑:“结界收一收啊,垃圾不好处理。”
我咬着牙关走人。这老秃驴,话总说一半,剩下一半等我拿烧鸡去换。
试炼台早围满了人。三名挑战者站成一排,穿得跟刚从祖师堂爬出来的牌位似的,正中间那个还特意披了件“清心正道”铭文袍,金线绣得能闪瞎人眼。
我一露面,全场安静了半秒。
然后那中间的家伙就笑了:“哟,来了?我还以为你昨夜吞雷把自己炸傻了,今早爬不动呢。”
我咧嘴也笑:“巧了,我也以为你今早起床会发现舌头被老鼠啃了——毕竟赵日天那只寻宝鼠最近专偷会说话的器官。”
底下有人憋不住笑。那家伙脸一黑,袖子一甩:“今日试炼,以心神交锋定胜负!不得动用杀器、毒蛊、阵法——违者,逐出师门!”
我歪头看了看执法堂坐席,墨无涯不在,但他那支判官笔摆在台边,笔尖朝我,像根指着狗鼻子的骨头。
我懂了。
这哪是道心试炼,这是请君入瓮局。
我慢悠悠走上台,把断剑往地上一插,剑柄嗡地颤了三下,烛九阴在里面哼了半句倒话,我没听清,也不想听。
“开始吧。”我说。
阵法启动,一圈光幕升起,封住识海通道。那三人闭眼凝神,眉心泛起青光,显然是早练过合击心阵的。
我站着没动。
等他们的意识探进来时,我已经把昨夜炼化的心障残影调了出来——就是那团黑气,沉得像我装了十年的孙子。
他们一碰,我就放。
那股东西顺着神识链倒灌进去,直接塞进他们脑子里。画面自动播放:五岁我在乱葬岗啃毒蛇,十岁我躺在棺材里假死,十七岁我跪着给大师兄舔鞋上的泥说“师兄我错了”。
全是真事。
但他们没见过这种画风。一个两个在台上晃起来,脸色发青,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嘴腐尸。
中间那个最惨,猛地睁眼,指着我抖:“你……你是天道化身?!你不是人!”
我摊手:“你不是说要正道对决吗?怎么,看见点真相就尿了?”
他嘴唇哆嗦:“你用邪法污染道心!”
“污染?”我笑出声,“你心那么脏,还怪别人照镜子?”
话音刚落,他“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道基裂了。另外两个也好不到哪去,一个跪地干呕,一个开始撕自己衣服,嘴里喊着“娘我错了我不该抄作业”。
全场哗然。
有人喊:“楚昭然用蛊术惑众!当以妖修论处!”
我还没开口,台下一道银光闪过。
柳蝉衣跃上台,手里三根银针钉进那吐血的弟子肩井穴,顺手从他袖子里挑出一片烧焦的纸角。
她指尖一搓,毒劲透入,焦纸上的字迹慢慢浮现。
“激其失控,借试炼除名。——判官笔令。”
她冷笑:“判官笔写的字,遇辣即显。”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辣椒粉,跟我昨夜用的一模一样,洒在纸上。
火光“腾”地窜起,纸角烧出个暗红印章——执法堂特用血墨印。
全场静得能听见老九在台下放屁。
柳蝉衣把烧剩的纸片甩向人群:“你们骂他用蛊?那你们的‘正道’,是谁用血溶解阵法洗出来的?嗯?”
没人说话。
执法堂那边站起来个执事,脸拉得比驴还长:“柳长老私拆密信,涉嫌窃取宗门机密,现予拘押!”
他刚要动手,我缓缓抬手。
掌心那朵金纹花还在,昨夜炼出来的,一直没散。我用指尖轻轻一拨,最后一丝天雷残息绕着花心转了半圈,落进地里。
“老九。”我喊。
地面“轰”地炸开,老九七头齐出,彩虹雾喷得满台都是。雾里混着醉相思蛊的甜香、噬魂粉的涩味,还有雷灵的焦臭,谁吸一口都得做三天噩梦。
执事僵在原地,手伸到一半,不敢动了。
我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下次挑战,别找人代写作业。”
然后转身就走。
走到台边,我停下,没回头:“老九,结界收一收,别让垃圾出青玉峰。”
彩虹雾猛地一缩,像被抽了筋的蛇,瞬间缠上护山结界。执法堂那帮人被隔在外圈,脸都绿了。
我走出十步,听见柳蝉衣在背后说:“你就不怕他们反扑?”
“怕?”我摸了摸断剑,“我连天道的血都喝过,还怕几个用判官笔写小作文的?”
她没再问。
我继续走,走到山门拐角,老九突然从地底钻出来,七张嘴同时张开,冲我耳朵吼。
我一愣。
它说的是人话。
“宿主,第九重人格……醒了。”
我停下脚步。
断剑里的烛九阴猛地一震,蛇首探出半截,眼珠子不再倒转,而是直勾勾盯着我,吐出三个字:
“你回来。”
我伸手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有点烫。
然后我笑了。
“我一直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