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我说几句不好听的,阿尔忒里亚,”那布艺脸蛋的圣光人偶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尽管祂依旧是那副圆滚滚软趴趴的q版模样大大咧咧地陷在沙发里,但此刻散发出的气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性威严。
“你早已在漫长的岁月和错误的道路上,彻底迷失了自我。”
祂没有给阿尔忒里亚反驳的机会,继续用那带着金属质感般的童音质问道:
“你不妨沉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曾经那个刚刚点燃神火、登临神位的你和现在这个暮气沉沉、只会妥协求存的你,究竟在哪些根本性的地方出现了决定性的差异?”
“我当然还记得那时候的你!”
“你刚刚登神,在那片属于神只的维度里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要知道,在你之前,以及在你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凡人登神都可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情。你恐怕算得上是那个旧时代里最后一位凭借自身力量与信念硬生生挤进我们这个圈子的【登神者】了。”
“那时候的你是何等的朝气蓬勃,何等的锐意进取!”
圣光女神的语气充满了对往昔的感慨,那绣线勾勒的嘴巴位置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唏嘘的弧度。
“你的教义之中满载着对信徒的引导、庇护,以及对世间不公不义的熊熊怒火!那份源自你凡人时期、带领泥腿子们反抗强权的初心才是你神格的真正基石!可如今呢?”
“是什么让你渐渐遗忘了【守护】这一最核心的天职?!是什么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向世俗的腐朽规则、向更强大的势力低头妥协?!是什么,让你从一个充满活力、敢作敢为的新神堕落成如今这样一个死气沉沉、张嘴闭嘴就是一套套华丽却空洞辞藻的‘老古董’?!”
霍雅甚至不惜拉出对手来做比较,“说句不客气的,跟你现在这副垂垂老矣毫无锐气的样子相比,连那个整天琢磨着怎么跟我们打架、手段肮脏的战神玛尔斯都显得神采奕奕充满‘活力’!”
圣光的话语里充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
玛尔斯,战神,祂与帝国对抗是不争的事实,行事手段也的确称不上光明磊落,祂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对手。
但与此同时祂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一个能让圣光、让帝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的值得一战的敌人。
可眼前这位贵族之神呢?
这位曾经是军事贵族家的小姐、后来带领牧民起义的牧羊女,祂如今给人的感觉只有衰老、颓丧、暮气沉沉,完全丧失了属于神只应有的那份威严、气势与独特性。
更像是一个……在旧时代贵族沙龙里随处可见、只会谈论风花雪月和陈规旧矩的贵妇人,而不是执掌权柄的神灵。
“你的筋骨呢?!你的血性呢?!你当年拎着农具、骑着驽马就敢号召民众反抗侏儒大军入侵的那份气势呢?!”
霍雅连珠炮似的发问,q版人偶甚至激动得在沙发上弹动了一下。“全丢了!全都消失不见了!被你那套所谓的‘贵族体面’和‘妥协艺术’消磨得一干二净!”
“尽管你不是真正的阿尔忒里亚,尽管真正的阿尔忒里亚早已归于尘土步入轮回,但你本该完整的继承她的热血与理想!但是你没有!”
“是的,这不怪你,因为你从最初登神时就踏错了阶梯。”
“你惯会妥协!惯会让步!”
“你在那帮子早已腐化堕落的旧贵族信仰里浸淫太久,早已习得了他们身上最糟糕的腐朽习气——外表妥协又懦弱,内里凶狠又狡猾,可真到了危及自身根本存亡的关头却又畏畏缩缩不知进退,总妄想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和退让来求得苟延残喘!”
霍雅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虚影,直视阿尔忒里亚摇摆不定的核心:“如果你能提前二十年在局势尚未完全恶化、你还有一定资本的时候就果断选择投奔帝国寻求变革与合作,我们之间至少还有可以坐下来详谈的余地。但是你呢?你晚了整整二十年!你也犹豫、观望、首鼠两端了整整二十年!我说得可对?!”
面对圣光女神这番如同狂风暴雨般、直戳心窝子的严厉质询,阿尔忒里亚再也无法维持那副贵族式的优雅伪装。
祂的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了气。祂不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反倒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丧了家的野狗,彻底地卑微地佝偻了下来,仿佛连虚影的色泽都黯淡了许多。
“但是……但是求求您……”
带着啜泣的、近乎崩溃的声音从虚影中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下的哀恳。
“伟大的圣光冕下,自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古老神只,执掌光明与希望的至高存在,神界之中公认的智者……我恳求您,我真的不想死,我想活下来……我什么都会做的,真的!求您了!求求您发发慈悲,发发善心,为我指引一条……哪怕只是一线生机活路吧!”
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位啜泣中的女神虚影竟然做出了一个极其失态的举动——祂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圣光玩偶那圆滚滚、软绵绵的下半身(大概是腿的位置?),哭得梨花带雨,痛彻心扉,那凄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华贵女士”的仪态,完全是一个走投无路、濒临绝境的可怜灵魂。
诚然,祂的确是贵族之神,但祂的神职也同时兼容了与贵族生活息息相关的【艺术】、【美】、【文学】、【音乐】等偏向文艺的权柄。
虽然这些权柄在战神那种纯粹的战斗信仰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但也赋予了阿尔忒里亚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折的凄美气质。
此刻,这种凄美在绝望的哭泣中被放大到了极致,甚至能微微影响到霍雅的最终决断——祂原本是打算狠狠敲打一番,然后找个借口把这家伙打发走,任由其自生自灭的。
但是……阿尔忒里亚都做到这份上了,哭得这么惨,姿态放得这么低,更何况祂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正神。在历史上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进步性,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冷硬地拒绝啊。
“亚历克斯。”
霍雅操控着人偶,试图把挂在自己“腿”上的哭泣虚影稍微推开一点,同时转向旁边一直抱臂旁观的男人。
“叫我干什么?”
亚历克斯(约瑟夫)挑了挑眉,语气平淡,仿佛眼前这出神只哭诉的戏码与他无关。
“你有办法吗?”
霍雅直接问道,那q版脸盘上的绣线眼睛似乎充满了“期待”?
亚历克斯:???
男人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极其荒谬、险些没直接笑出来的表情。
“霍雅冕下,你是否清醒?”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抱着玩偶腿哭泣的虚影,“我是勇者,专职是砍翻各种不服管束、危害人间的神魔和强大存在;祂是贵族之神,代表着旧时代秩序和阶级固化的神只。你让我一个立志于打破旧枷锁、建立新秩序的勇者,去想办法拯救一个快要被时代淘汰的贵族之神?”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十足的讽刺,“这他妈简直就跟传说里贤者爱上了复活的魔王一样荒诞离谱,而且还他妈的可笑!”
“那如果——”
霍雅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而意味深长,q版人偶那绣线眼睛仿佛闪烁着洞察规则的光芒,祂一字一顿地问道:
“祂不再是【贵族】之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