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人之子’的风格。”
霍雅轻轻颔首,灰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不过最近嘛,我倒是没有怎么去‘打扰’他。”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个动作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少女,“主要是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嗯,有点敏感。”
女神的目光投向花园深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容易引起某位……嗯,警惕性极高的小白化斯普林少女的疑惑,甚至不那么友善的敌视呢。”
“您说的是糖豆小姐?”
塞纳德闻言,英挺的眉毛微挑,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凉亭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细微的嗒嗒声。
“的确。”
他沉吟片刻,眼中流露出洞察世事的睿智光芒,“那孩子对亚历克斯的……‘占有欲’,或者说守护欲,其强烈程度,恐怕远超外人的想象。”
作为帝国的掌舵人,他当然有动用【影】进行最谨慎的暗中观察,只是恪守着底线,极少侵入那两位宛如与世隔绝的宁静生活的私密领域。
然而,仅仅是从一些生活细节的蛛丝马迹中——
比如亚历克斯身上永远熨帖平整、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
比如他书桌上在休息日时永远准时更换、温度恰到好处的提神饮品(当然不是那种自虐的黑咖啡);
比如那位娇小的白翼少女看向亚历克斯时,那双琥珀般的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纯粹到极致的光芒……
塞纳德早已在心中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那份爱恋,早已深入骨髓,成为糖豆存在的核心意义之一。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冕下?”
塞纳德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低沉的笑声在静谧的凉亭里回荡。
“她的爱越深,越纯粹,越能牢牢地将亚历克斯锚定在‘此刻’,锚定在‘人’的状态。 他的灵魂……也就越稳定。”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却带着帝王的笃定,“双赢的局面,不是么?”
然而,这份轻松的笑意并未持续太久。
塞纳德脸上的表情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霞,迅速收敛,重新变得严肃而深沉。
“只是……”
“我们目前还无法真正知晓,糖豆那孩子她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我们动用了帝国档案馆所有能调阅的权限,”
塞纳德继续说道,指尖在桌面上划过无形的轨迹,“查阅了自安沙王国建立以来,近两千年内所有可追溯的、关于亚人种族的详尽历史档案。 然而提到‘斯普林白化种’的文献……少得可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帝国力量面对某些古老谜题时的无力感。
“而且仅存的那零星记载大多是以民间传说、恐怖故事,甚至是部落禁忌的形式流传下来的。 其真实性就像蒙着重重迷雾的古老石板,难以确认。”
这位金发的掌权者坦诚地看向女神。
“不瞒您说,冕下。”
“在得知亚历克斯结婚的第一时间我就对他身边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娇妻’展开了最彻底的调查。”
“遗憾的是。几乎称得上是毫无收获。”
“我甚至派遣了最擅长潜入和探询的【影】,亲自深入斯普林与蜥蜴人的自治领腹地。 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糖豆曾经可能出身的那个村庄,或者部落,找到任何可能还活着的、认识她的老人,进行最深入的交流。”
“这才勉强找到了一些还算是‘线索’的线索。”
“传说白色的蝠翼降临,灾祸紧随其后。”
“血与泪浸透大地,死亡如影随形。”
“收割生命的蝠人,自绝望深渊归来,”
“将万物引领……至终焉的寂境。”
诗句在凉亭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冷气息。
“这是在斯普林人之中流传甚广的一段古老谶语。”
塞纳德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但那份凝重丝毫未减,“更令人不安的是,据那些部落中最年长的老者口述,以及他们守护的、刻在沉重石板上的模糊记载。这段谶语,在历史上似乎曾应验过不止一次。”
“曾经就有过成年的斯普林白化种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突然陷入彻底的疯狂! 她们或者他们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犯下滔天的杀孽!”
“似乎正是在经历了多次由白化种引发的惨烈祸患之后,斯普林人的各个部落才逐渐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残酷的共识——对白化种,从根源上进行肃清。 将‘不祥’扼杀在摇篮之中。”
塞纳德的目光带着无比的诚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投向了对面的女神。
“女神冕下……”他姿态放低,如同一个在迷雾中寻求指引的旅人,“您……知晓斯普林族这桩被尘封在历史阴影下的故事么?”
在凡人智慧与历史记载都显得苍白无力时,向更高位的存在寻求答案,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霍雅的反应是瞬间的。她原本还带着一丝慵懒和调侃的神情,在听到那段谶语时便已悄然褪去。
当塞纳德问出那个关键的问题时,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海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洞悉一切的了然,有一闪而逝的悲悯,还有……某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凝重。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那精致温润的瓷杯,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而短暂的轻响,在这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的凉亭里显得格外清晰。
“吾……知晓。”
霍雅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轻松,变得如同神殿中回荡的圣咏,空灵而肃穆。
“所以我早已在那孩子身上,降下了我的赐福与加护。”
“我也知道‘人之子’多半是将糖豆自称的【不祥】当成了某种无根无据的迷信,或者部落流传下来的、恐吓孩童的恐怖故事。”
霍雅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即便是我亲自出面解释,以他那颗比龙晶石还硬、堪称倔强的‘唯物’脑袋,恐怕也不会轻易信服,甚至可能激起他更强的保护欲和逆反心理。”
毕竟,亚历克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一切沾染着神话色彩、无法被逻辑和经验证实的“故事”,天然带着审视和怀疑的态度。
“更何况……”
霍雅的语气忽然又带上了一丝调侃冲淡了之前的凝重,她瞥了塞纳德一眼,黄金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我们的确应该少说些关于亚历克斯心爱小妻子的‘坏话’。 毕竟亚历克斯可是位立场坚定、战斗力爆表的‘纯爱战士’。 惹毛了他,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塞纳德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对挚友性格的了然和一丝纵容。
“确实如此。”
他收敛笑容,重新挺直背脊,如同最虔诚的学徒般正襟危坐,金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女神,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还请冕下……为我们拨开历史的迷雾。”
霍雅微微闭上了眼睛,夜晚的微风拂过凉亭,卷起几片落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说起来,这故事有些久远了……让我想想……该从哪一节点开始切入……”
随即,她的目光变得清明而深远。
“有了。”
“就从……斯普林人的起源,以及那段被遗忘在时光洪流中的神话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