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是为了什么?】
【吃饭是大事还是小事?】
【有人说吃饭是小事,因为人活着就要吃饭,食物是稀松平常的。】
【可要问我吃饭是大事还是小事,那我毫不客气地讲,吃饭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人活着就要吃饭,这是对的,可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或者说还有多少人能吃上饭却吃不饱饭?】
【我们人类和亚人,的确建立起了辉煌的文明,我们建立起高耸入云的法师塔,建立起金碧辉煌的炼金钟楼,创造出了数不胜数的魔法和炼金术,仿佛世界上什么都难不倒我们。】
【可是呢,我们连让人吃饱饭这种事情都做不到,我们生产的粮食够吃吗,蔬菜够吃吗,奶制品和肉制品能不能供给到所有人?】
【不够!远远不够!别说所有人,我们连供给给一半的人都很困难!】
......
【我曾在灰烬平原发表演说,有个瘦得能看见肋骨的男孩挤到台前。
他举着半块发霉的荞麦饼,饼上爬满蛆虫的尸骸。
我问这孩子为何不吃,他说这是全家最后的存粮,要等父亲从战场归来共享。】
【然而当晚我巡视营地,发现那孩子蜷缩在辎重车底静静死去。
掰开他僵硬的指节,霉饼碎屑里混着树皮与高岭土——原来他所谓的“存粮”,不过是骗自己活下去的谎言!】
【我的同胞们!他是饿死的!】
【饿死的!】
【活活饿死的!】
【诸神在上啊,若我们的文明连孩童的肚皮都填不满,那么,建造再高的法师塔也不过是插在尸骨堆上的墓碑!】
【现在,人族的领土有一半都落入了魔族的手中,我们失去了大量广袤而肥沃的耕地,这注定意味着我们在未来的粮食供给可能要出大问题!】
【现在还有人要讲,吃饭是一件小事吗?我想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我们一定要树立起这样的一个观念,吃饭是大事,是天大的事,尤其是让追随我们的老百姓吃上饭,吃饱饭,这是除却我们抗击魔族入侵之外的头等大事。】
【有人说老百姓目光短浅,看不到民族的长远,只顾眼前的一点小利益。
那我便要发问了,老百姓连生存都无法维持下去,饭都吃不饱,吃了这顿没下顿,你让他目光怎么长远?!拿什么长远?!】
【追随我们的百姓,是带着一股子气来的,心里憋屈的很。
可光靠一口气战胜不了魔族,战胜不了入侵者。
我们得先让老百姓恢复生产,先让他们吃上饭,吃饱饭,然后老百姓们才能想在这之后的事情。】
【如果我们连老百姓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毫无疑问,我们的道路是错误的,我们的战略是失败的,我们的努力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是我危言耸听,我坐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各位,一切的战斗与努力都要基于这样一个现实情况——人得吃饭,而且只有吃饱饭,人才有力气干活,才有力气打仗。】
【从现在开始,我们队伍中的法师、骑士、战士、修女......乃至各行各业曾经的从业者,要尽可能的帮助老百姓,有力气的卖力气,有魔力的施展魔法,一定要保障好我们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不受魔族的侵扰破坏。】
【吃饭是头等大事,我们不能不重视,也必须重视!】
——节选自《勇者圣言录·第二卷·论人的吃饭问题》
......
糖豆很小的时候就吃不饱饭,为此,她总得寻找各种各样的法子让自己尽可能的生存下去。
春月,西南边陲的森林里,她像只灰色的影子穿梭在乔木间,用牙齿咬开新生的桦树皮,嫩芽的汁液顺着下巴流淌,混着泥土的腥气。
某次偷鸟蛋时被母鸟啄伤翅膀,她蜷缩在树洞里,捧着温热的鸟蛋,听着肚子里的轰鸣,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破壳的雏鸟没什么不同——都在为一口吃食拼命。
而夏月的沼泽是天然的屠宰场。
糖豆赤足踩进淤泥,用削尖的树枝刺向露头的水蛇,泥浆溅进眼睛的瞬间,指尖的刺痛传来......
生肉的腥气在口中蔓延,她蹲在腐叶堆里吞咽,蛆虫从伤口爬出,却顾不上疼痛——比起肚子里的火烧,这点痛算什么?
回到洞穴时,毒素引起的腹泻让她差点晕倒,却仍把吃剩的蛇肉用树叶包好,挂在洞口风干。
到了秋月,她得更拼命的存储食物。
秋月的森林像座巨大的粮仓,却也是残酷的考场。糖豆的藤筐里装满橡果和松子,指尖被树脂粘得发亮。她在树杈间搭建储藏室,用苔藓密封缝隙,防止老鼠偷食。
一切能吃与可能能吃的东西都要被她收集起来,存储起来,为漫长的冬季做准备。
偶尔还要用自己收集来的草药和植株想办法和附近的蜥蜴人部落换一些衣物和盐——这很亏,但她别无选择。
某次与蜥蜴人交换盐巴,对方盯着她手中的止血草,眼中闪过贪婪。
她攥紧草束后退,最终不得不交出三分之二的储备,换来指甲盖大小的粗盐块,那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停留了整个冬季。
因为她孤身一人。
因为她软弱可欺。
凛冬将至的某个黄昏,糖豆在冰封的溪流下发现了奇迹。
透过寸许厚的冰层,她看见成群的银鳞鱼如流动的星河,少女用体温融开冰洞,当第一尾活鱼跳入手心,她竟舍不得下口——那鱼鳃开合的韵律多美啊,像首关于生命的赞美诗。
一切的一切都为了活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糖豆所在的西南边陲冬季气温与北部相比并不算高,否则糖豆早就在幼时被冻成了一坨干瘦干瘦的小蝙蝠干。
支撑着少女如此艰难的境况中还要挣扎着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呢?
好像糖豆自己也不知道。
起初她只想着把自己喂饱,把时常因为空空如也而大发脾气的肚皮填满,不管是树叶还是树皮,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能填满就好。
后来她遇到了先生,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吃到了“美味”的食物——不是生涩的坚果,不是血腥的生肉,不是半腐烂的、被鸟类啄食差不多的野果子。
那是三明治,用充满油脂的培根,新鲜脆嫩的生菜,白黄分明的煎蛋和细腻丝滑的面粉烘烤出来的白面包制作而成的,还涂满了香喷喷的沙拉酱。
烤面包的香气钻进鼻腔,培根的焦香与沙拉酱的甜腻交织,她颤抖着咬下第一口,煎蛋的温热融化了舌尖的麻木,眼泪险些决堤——原来食物可以这样温暖,原来活着可以不是日复一日的挣扎。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正的“活着”。
像一个真正的“人”似的,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一头为了食物四处奔波的痴愚野兽。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糖豆抬头,看见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那关切的眼神,却比任何别的事物都更让她安心。
之后,糖豆又第一次体验到“烹饪”的神圣。
看油脂在铁板上跳起圆舞曲,听洋葱在热油中啜泣,她终于理解为何《勇者圣言录》中,勇者亚历克斯殿下会将炊烟称为“最慈悲的魔法”。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吃,能填饱肚子,在糖豆眼里,那都是神圣的。
而望着伙伴们一个个撑到不停打饱嗝的样子,斯普林少女无意识地挠了挠鬓角的碎发,嘴角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她现在不光自己能吃饱饭了,还能让更多的人吃饱饭,吃好饭。
她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这一点想法要不要和先生分享呢?等晚上的时候再给先生写信吧!
糖豆这样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