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南城总裹着层湿润的绿，巷口的老梧桐树已枝繁叶茂，巴掌大的叶子被风卷着，偶尔落在梧桐茶馆的木窗上。苏清沅正蹲在窗台前，把新摘的梧桐叶小心压进账本里——去年的旧叶已泛出浅黄，新叶的鲜绿叠在上面，像把春天的痕迹封进了日子里。
“小心点，别把账本边角压皱了。”林墨端着刚煮好的龙井走过来，瓷杯里的茶汤清润，飘着两片细嫩的茶叶。他蹲在苏清沅身边，指尖拂过账本上的旧叶，“去年压的叶角都卷了，今年咱们找块玻璃压着，能存得久些。”
苏清沅刚点头，就听见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奶奶扶着墙，慌慌张张地往茶馆走，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清沅，墨儿，你们在就好！”张奶奶冲进茶馆，双手攥着围裙，声音都发颤，“我……我那口子留下的怀表，不见了！”
林墨连忙扶张奶奶坐下，苏清沅递过杯热茶，看着老人眼眶发红，轻声问：“张奶奶，您别急，慢慢说。怀表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您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哪？”
张奶奶喝了口茶，情绪才稍稳些：“就是今早！我早上起来收拾柜子，想把怀表拿出来擦擦——那是老周走的时候留的，表盖里还嵌着我们俩的合照，我每天都得看一眼。可今早打开抽屉，里面的布包是空的！”她指着胸口，“我把怀表放在卧室的五斗柜里，用蓝布包着，就放在最下面的抽屉，除了我，没人知道啊！”
林墨皱起眉：“您家门窗有没有被撬的痕迹？最近有没有外人去过您家？”
“门窗都好好的，我早上出门倒垃圾时，还特意检查了门锁。”张奶奶想了想，“外人……也就前几天，我那远房侄孙张明来投奔我，住了三天，昨天刚走。他说在老家没活干，想来南城找份工，我就让他住了西厢房。”
“张明？”苏清沅回忆起那人，前几天张明来茶馆买过水，二十多岁，穿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说话有些拘谨，看着倒不像坏人，“他昨天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走之前有没有进过您的卧室？”
“他说去城郊的工地找活干，昨天早上收拾东西就走了。”张奶奶摇着头，“我卧室他没进过，我平时都锁着门，钥匙就挂在我身上。可……可除了他，这几天也没别人来过我家啊！”
林墨起身：“张奶奶，您带我们去您家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痕迹。”
三人往张奶奶家走，巷子里的邻居见张奶奶神色不对，都问怎么了，听说怀表丢了，李叔也放下馄饨摊的活，跟着一起去：“老周那怀表我见过，是当年他在部队时得的，虽说不值多少钱，但对张奶奶来说，比啥都金贵！我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张奶奶家是老式的两居室，院子里种着棵月季花，开得正艳。卧室的五斗柜在墙角，最下面的抽屉没锁，拉开后，里面铺着块蓝布，布上有个浅浅的方形印子，显然是放怀表的地方。抽屉里除了几件旧衣服，没别的东西，柜面和地面都很干净，看不出翻动的痕迹。
林墨蹲在抽屉前，指尖拂过蓝布，又摸了摸抽屉内侧的木板，突然停住——抽屉内侧的角落，沾着一点极细的红土，颜色偏深，和院子里的黄土不一样。他抬头问张奶奶：“张明住的西厢房在哪？我们能去看看吗？”
西厢房不大，里面只剩一张空床和一个旧木箱，地上散落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林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条窄巷，巷子里的地面铺着红砖，砖缝里积着红土，和抽屉里沾的红土颜色一致。他又看了看窗沿，上面有个浅浅的脚印，尺码和张明的鞋子差不多。
“李叔，您昨天早上见过张明吗？”林墨转头问李叔。
李叔想了想：“见过！昨天早上我去进馄饨馅，路过张奶奶家门口，看见张明背着个背包出来，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还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当时我还跟他打招呼，他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苏清沅突然想起什么：“张奶奶，您的卧室钥匙，有没有离开过您身边？比如您做饭时，有没有随手放在哪里？”
张奶奶一拍大腿：“哎呀！前天中午我做饭，把钥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转身去厨房炒菜，也就十分钟的功夫！当时张明在客厅看电视，说不定……说不定他那时候拿了钥匙！”
线索渐渐清晰：张明趁张奶奶做饭时，偷偷拿了卧室钥匙，打开抽屉偷走怀表，又把钥匙放回去，昨天早上借口找活干离开。可他为什么要偷怀表？如果是为了钱，那怀表并不值钱；如果是别的原因，又会是什么？
林墨思忖着：“城郊的工地有好几个，张明没说具体是哪个？”
“他说就是离南城不远的‘兴盛工地’，说是他老乡在那干活。”张奶奶补充道。
“我去兴盛工地找他。”林墨起身，“清沅，你留在这陪张奶奶，李叔，麻烦您帮我看会儿茶馆，我去去就回。”
苏清沅拉住他的手，递过个暖手宝：“工地人多，小心点，要是找不到他，就先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林墨点头，揣着暖手宝往城郊走。兴盛工地很大，到处都是脚手架和水泥堆，工人们正忙着干活。林墨找了个戴安全帽的工头，问有没有叫张明的工人，工头想了想：“张明？昨天是来了个叫张明的，说找他老乡，可他老乡早就走了，他在工地待了半天，没找到活，就走了。”
“您知道他往哪走了吗？”
“好像是往东边的城中村去了，那边有很多便宜的出租屋，不少找活干的人都住那。”工头指了指方向。
林墨往城中村走，巷子里挤满了低矮的出租屋，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挂在天上，路边的垃圾桶散发着异味。他挨家挨户地问，终于在一家小旅馆门口，看见一个穿白夹克的年轻人，正是张明。
张明看见林墨，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就想跑，林墨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张明，你跑什么？张奶奶的怀表，是不是你拿的？”
张明挣扎着：“我没拿！你别冤枉我！”
“张奶奶卧室抽屉里有红土，和你住的西厢房窗沿的红土一样；李叔昨天看见你离开时神色慌张，还往卧室方向看；你老乡早就不在兴盛工地，你却骗张奶奶说去那找活——这些你怎么解释？”林墨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明的肩膀垮了下来，眼圈红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偷的，我是没办法！”
他蹲在地上，声音哽咽：“我在老家欠了赌债，人家逼我还钱，说再不还就打断我的腿。我来南城找活干，可一直没找到，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前天我在张奶奶家客厅，看见她的钥匙放在桌上，就想起她之前说过，有块怀表是爷爷留下的，我以为那表很值钱，就……就偷偷拿了钥匙，打开抽屉把表偷走了。”
“怀表呢？”林墨问。
“我没卖掉！”张明连忙说，“我昨天去当铺问了，人家说这表是老物件，不值多少钱，最多给五十块。我拿着表，心里越想越难受，张奶奶对我那么好，给我做饭，让我住，我却偷她的东西……我就把表藏在我住的旅馆枕头下面，想找机会还给她，可我又没脸见她。”
林墨带着张明回到张奶奶家，张明捧着怀表，跪在张奶奶面前：“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偷您的怀表，您原谅我吧！”
张奶奶接过怀表，打开表盖，里面的合照还在，指针还在轻轻转着。她看着张明，叹了口气：“孩子，你要是有难处，跟我说啊，我就算没钱，也能帮你想想办法，你怎么能偷东西呢？这怀表不值钱，但对我来说，是老周留下的念想，要是丢了，我这心里就空了一块。”
“我知道错了，奶奶，我以后再也不赌了，也不偷东西了，我一定找份正经活干，好好做人。”张明哭着说。
林墨扶张明起来：“张明，我认识码头的刀疤，他那边正好缺个卸集装箱的工人，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介绍，工资虽然不高，但能养活自己。”
张明连忙点头：“我愿意！我愿意！谢谢您，林墨哥！”
事情解决了，张奶奶留大家吃晚饭，炒了几个家常菜，还煮了鸡汤。饭桌上，张奶奶拿着怀表，摩挲着表盖，笑着说：“还是墨儿和清沅有本事，要是换了我，这表说不定就找不回来了。”
李叔喝了口酒：“墨儿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了，现在心思细，还懂道理，比以前稳重多了。”
林墨看了看苏清沅，她正低头帮他夹菜，眼里满是笑意。他想起以前在澳门，遇到事只会用赌牌解决，可现在，他学会了观察，学会了讲道理，学会了帮别人解决困难——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身边的人，因为这个安稳的家。
晚饭后，林墨和苏清沅走回茶馆，月光洒在巷子里，梧桐叶的影子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绿。苏清沅挽着林墨的胳膊：“今天多亏了你，要是没找到怀表，张奶奶肯定会难过好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多观察了些细节。”林墨笑着说，“对了，咱们的账本还没压好，明天咱们再摘些梧桐叶，找块玻璃压上，让这些叶子陪着咱们的账本，一年又一年。”
苏清沅点头，抬头看着月亮：“你说，以后会不会还有这样的事？”
“说不定会有，但没关系。”林墨握紧她的手，“只要咱们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解决。”
回到茶馆，苏清沅把压好的梧桐叶账本放在桌上，林墨煮了壶新茶，两人坐在灯下，慢慢喝着。窗外的风轻轻吹着，木窗上的梧桐叶影子晃来晃去，茶馆里很静，只有茶汤泛起的轻响，和彼此的心跳声。
林墨看着账本上的梧桐叶，突然觉得，所谓的“千王之王”，从来不是赢了多少赌局，而是能用自己的能力，守护身边的人，解决遇到的难题，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安稳而有意义。就像这梧桐叶，看似普通，却能把春天的痕迹，永远留在账本里，留在心里。
夜色渐深，茶馆的灯还亮着，映着两人的身影，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