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里的日子过得平静而琐碎。陆沉渊推掉了大半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帮着月嫂给孩子换尿布、拍嗝,夜里孩子一哭,他总是比苏念醒得还快。
苏念的身体在精心照料下渐渐恢复,后腰的旧伤没再犯过,看着怀里一天天变得圆润的小家伙,那些关于过去的纷扰,像是被温水泡软的糖,慢慢化在了日常的烟火气里。
出月子那天,陆沉渊特意给她放了半天假,让她回研究室看看。推开熟悉的门,实验台上还摆着她临走前没整理完的样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同事们笑着围过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鲜花和祝福。“苏念,你可算回来了!你那组数据我们盯着呢,就等你回来收尾。”
苏念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忽然落定。她笑着接过资料,指尖触到冰凉的实验器材时,竟有种久违的踏实。接下来的日子,她重新找回了工作的节奏,白天在研究室专注于课题,晚上回家就全身心陪着孩子。
陆沉渊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晚上都会提前热好她爱喝的汤,等她进门时,客厅的暖灯总是亮着,孩子的咿呀声混着饭菜香,成了最安稳的背景音。
时间像被上了发条,转眼就是一年。孩子已经能扶着沙发蹒跚走路,嘴里会含糊地叫“爸爸”“妈妈”,小脸蛋圆嘟嘟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极了苏念。
这天晚上,哄睡了孩子,陆沉渊抱着苏念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进来,他忽然轻声问:“念念,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苏念靠在他肩上,把玩着他的手指:“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陆沉渊的声音很轻,“当年他们把你放在火车站,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日子安稳了,要是你想找,我可以帮你查。”
苏念的动作顿了顿。其实这一年里,她不是没闪过这个念头。偶尔看着孩子的脸,会忍不住想: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他们现在在哪里?当年为什么会把她丢下?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眼前的生活覆盖。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陆沉渊的眼睛,眼底映着天上的星星:“以前或许会想,尤其是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但现在……”她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我有你,有宝宝,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释然:“至于亲生父母,随缘吧。如果他们当年有苦衷,现在或许也过着自己的日子;如果没有,那找不找,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现在的家,就在这里。”
陆沉渊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说:“好,都听你的。你在哪,我们的家就在哪。”
阳台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屋里传来孩子均匀的呼吸声。苏念闭上眼睛,闻着陆沉渊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宁。过去的缺憾,原来真的可以被后来的温暖,一点点填满。
初夏的傍晚,夕阳把柏油路染成暖金色。苏念拎着从研究室带回来的样本箱,脚步轻快——昨晚孩子学会了主动递玩具,陆沉渊特意拍了视频发她,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小家伙举着积木傻笑的模样。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右侧的绿化带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蜷缩在地上,手死死按着胸口,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昂贵的定制衬衫也皱得不成样子。旁边散落着一份文件袋,印着某科技公司的logo。
“先生?您怎么了?”苏念立刻放下样本箱蹲过去,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腕,就被他滚烫的皮肤惊了一下。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眼睛半睁着,瞳孔有些涣散。
苏念心里一紧——这症状看着像急性心脏问题。她迅速摸出手机,先拨了120,清晰报出地址和男人的状况,又翻出他西装内袋的手机,试着解锁时,屏幕恰好弹出一条备注“助理小陈”的消息。她立刻回拨过去,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语速飞快:“您好,我是路人,您老板现在在华融小区门口突发急病,我已经叫了救护车,麻烦您尽快过来。”
挂了电话,她见男人呼吸越来越浅,想起急救课上学的知识,轻轻将他的头偏向一侧,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保持空气流通。“您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到。”她蹲在旁边,声音尽量放稳,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胸口起伏。
几分钟后,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时,男人的助理也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地上的人,脸瞬间白了:“沈总!”
苏念帮着医护人员说明情况,又把男人的手机和文件袋递给助理,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才松了口气。晚风拂过,她才发现自己手心也全是汗。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助理握着她的手连连道谢,“要是晚一步……您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不用不用,应该的。”苏念摆了摆手,捡起地上的样本箱,“快跟着去医院吧。”
看着救护车绝尘而去,苏念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转身往小区走。夕阳刚好落在单元楼的窗户上,陆沉渊应该已经带着孩子在阳台等她了。她加快脚步,把刚才的插曲暂时抛在脑后,心里只想着:今晚要给孩子多讲个睡前故事。
半个月后的周末,陆沉渊带着苏念出席一场行业晚宴。水晶灯的光芒洒在衣香鬓影间,苏念挽着陆沉渊的手臂,正听他介绍着不远处的几位合作伙伴,忽然被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叫住。
“这位女士,请等一下!”
苏念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身形挺拔,面容温和,正是半个月前她在小区门口救下的那位先生。他身边还跟着上次那个助理,助理一眼就认出了苏念,笑着朝她点头。
“真的是您!”男人走到苏念面前,眼中满是感激,“我是沈启明,那天多亏了您出手相助,不然我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苏念愣了愣,随即笑了:“沈先生,您恢复得真好。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对您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再生之恩。”沈启明看向陆沉渊,主动伸出手,“这位是?”
“我先生,陆沉渊。”苏念介绍道。
陆沉渊与他握了握手,语气温和:“沈总,久仰。之前听说你妹妹年幼走失还没找到吗?”
陆沉渊与他握了握手,语气温和:“沈总,久仰。之前听说你妹妹年幼走失还没找到吗?”
沈启明的手顿了顿,眼中的感激褪去些许,染上一层复杂的怅然。他松开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声音低了几分:“陆总消息倒是灵通。是啊,快二十五年了。”
他抬眼看向苏念,目光里忽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当年是在火车站丢的,那时她才几个月大,裹在襁褓里……”说到这里,他喉结动了动,没再继续。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火车站、襁褓、三十年前……这些碎片般的词语,突然和父亲当年说的话重叠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陆沉渊的手,指尖有些发凉。
陆沉渊感受到她的紧张,不动声色地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对沈启明道:“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沈启明勉强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这么多年,家里人从没放弃找她。我母亲到现在还留着她当年穿的小衣服,总说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
他看向苏念,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又像是怕唐突:“说起来,苏女士看着……倒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或许是那天您救了我,心里总觉得和您有份缘分。”
苏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她看着沈启明的眉眼,竟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一种荒谬又心悸的猜想,在心底悄悄冒了头。
陆沉渊轻轻揽住苏念的肩,替她开口:“缘分这东西本就奇妙。沈总刚恢复,还是少想这些伤神的事。”
沈启明点点头,又和他们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助理离开了。走远前,他还回头看了苏念一眼,那眼神里的怅然与期盼,让苏念的心跳又乱了几分。
直到沈启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苏念才缓缓松了口气,手心已沁出薄汗。她抬头看向陆沉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沉渊,你……你早就知道?”
陆沉渊低头看着她,眼底是了然的温柔:“之前听人提过沈总的家事,刚才见他对你的反应,才隐约有了些猜测。”他握住她的手,“别急,也可能只是巧合。如果你想弄清楚,我们可以慢慢查。”
苏念望着远处璀璨的水晶灯,脑子里一片混乱。三十年前的火车站,被遗弃的女婴,苦苦寻找妹妹的兄长……这一切,真的会和自己有关吗?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晚宴的音乐都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