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东边听边记，笔尖飞快，文字描述还算清晰，可一到需要画蘑菇形态的关键处，他那几笔抽象线条就显得力不从心了。他下意识瞥向旁边一直安静听讲的韩瑜，心里一动，这家伙会画啊！
“韩瑜，”
“帮个忙，把王婶刚讲的这几种蘑菇的样子，大概画下来，旁边标注好名字和特征。”
顾安东把本子递过去，指着空白处说。
韩瑜愣了一下，看着本子和笔，又看看顾安东信任的眼神，默默接了过来。
他也没找地方坐，就着膝盖，拿起铅笔，凝神观察了一下旁边王婶刚刚讲解的实物，然后手腕轻动，寥寥数笔，一朵形态逼真、细节清晰的蘑菇轮廓便跃然纸上，连菌褶的走向和菌柄的纹理都勾勒了出来。
“哇！画得真像！”
张晨明凑过来一看，忍不住惊呼。
林招娣也点头：
“要是能涂上颜色，肯定更漂亮了！”
韩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泛红，但手下没停，又根据王婶的描述和记忆，迅速画下了另外几种可食用和有毒蘑菇的简图。
图文并茂，这下辨认起来就直观多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开干！都散开找找看，按我刚说的法子认，不确定的拿过来给我瞅！”
王婶讲解完毕，大手一挥。
大家早已跃跃欲试，立刻分散开来，弯着腰，像搜寻宝藏一样，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仔细辨认。
顾安东提高声音提醒：
“机会难得，大家都认真点，看仔细了！王婶，您喝口水，歇歇脚，我们先自己找，回头再请您‘验收’！”
说着，他拉上韩瑜，两人往稍远一点、人少的林子走去。顾安东一手拿着小本子，对照着韩瑜画的图，一手拿着木棍拨拉草丛，那专注比对、眉头微蹙的样子，不像是在采蘑菇，倒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野外考察。
当他成功凭借刚学的知识独立找到一丛肥嫩的榛蘑，并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如同解开难题般畅快的笑容，那是一种凭借自身学识获得收获的纯粹喜悦。
大家的热情空前高涨，林间不时传来兴奋的低呼：
“看我找到了什么！一窝松树伞！”
“招娣姐，你快来看看这个是不是黄泥蘑？”
“哎呀，这个颜色太艳了，肯定不能要！”
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布口袋渐渐鼓胀起来。累了，大家就找块平坦的草地坐下，拿出各自带来的午饭——无非是窝头、饼子就咸菜，但就着山间的清风和收获的喜悦，这简单的饭食吃起来也格外香甜。
欢声笑语在林间回荡，连日劳作的疲惫、思乡的愁绪，仿佛都被这满山的绿意和手中的成果冲淡了，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王婶挨个检查了大家采摘的蘑菇，翻捡了一遍，脸上笑开了花：
“好！好！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混进毒蘑菇！真是用心记了！”
这份肯定让所有知青都倍感自豪。
下山时，每个人都背着沉甸甸的收获。到了山脚下，顾安东招呼大家停下，主动将自己布袋里的蘑菇拿出一大半，又让其他人都匀出一些，凑了满满一篮子，递给王婶：
“王婶，今天多亏了您，这点蘑菇您拿回去尝尝鲜。”
王婶连忙推拒：
“这哪成！我都收了你的点心了，中午还吃了你们的干粮，不能再要了！”
顾安东态度坚决，诚恳地说：
“王婶，没有您，我们认识不了这些山珍，更不敢采。今天麻烦您一整天，这是我们大家一起的心意，您就收下吧。好东西一起分享，这蘑菇吃着才更香啊！”
其他知青也纷纷附和。
王婶看着这一张张真诚年轻的脸，心里暖融融的，终于接过篮子，感慨道：
“你们这些娃娃……有心了，真有心了。”
晚上，王婶用知青们送的蘑菇炖了一锅汤，满屋飘香。队长吸着鼻子，咂咂嘴，看着忙里忙外的老伴，竟有些酸溜溜地嘟囔：
“哼，跟我过了大半辈子，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地陪我去采过蘑菇……”
王婶又好气又好笑，把抹布扔到他面前：
“你还有脸说？你啥时候有空陪我去采过蘑菇？不下地的时候就知道蹲墙根晒太阳！”
队长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哼哼两声，埋头喝汤。
另一边，知青点里更是热闹非凡。周卫国和另外没去的男知青，看着顾安东他们满载而归，听着他们兴奋地讲述采蘑菇的经历，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各类蘑菇，肠子都悔青了。
周卫国凑到顾安东身边，满脸堆笑：
“顾同志，明天……明天你们还去不？带上我们几个呗？我们保证认真学！”
顾安东看了看其他同伴，大家都笑着没意见。
他便对周卫国说：
“行啊，想去明天一起。不过事先说好，得先跟着我们把那几种能吃的蘑菇认全了，不然采错了可麻烦。”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学！”
周卫国几个立刻来了精神。
于是，大家一边打水清洗今天采回来的蘑菇，一边七嘴八舌地给周卫国他们“补课”：
“看，这个就是榛蘑，炖鸡最香！”
“这个是松树伞，烤着吃也好吃……”
“那个灰扑扑的是草蘑，做汤鲜得很……”
周卫国几人则忙着帮忙打水、倒水，听得格外认真。小小的知青点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浓郁的蘑菇香气，之前因为劳累和隔阂产生的些许沉闷气氛，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氛围前所未有的融洽。
晚上，几乎每个知青的晚饭里都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喝着自家亲手采摘、清洗、烹饪的鲜汤，胃里暖暖的，心里更是满满的成就感和集体归属感。这一夜，知青点的梦，都带着山野的清香和满足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