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举刀。
动作依旧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缓慢。
但在他举刀的刹那，整个战场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
呼啸的风声、尸傀的嘶吼、雨水的滴答，所有声音骤然远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死寂。
断界之刃的刀尖，遥遥指向尸潮深处，那个刚刚射出歹毒血线的阴暗角落。
没有言语，没有杀意勃发。
只有一种纯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裁定”意志，锁定了那个藏身暗处的存在。
尸潮深处，那阴暗角落里猛地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
一道血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仓皇窜出，试图向更远处的黑暗遁去！
那是一个穿着猩红长袍、面容干枯如同骷髅的老者，正是血煞宗此次行动的领头长老！
他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无法闪避、无法抗衡的死亡锁定！
仿佛他的一切存在痕迹，都已被那一刀所“定义”！
王起的刀，落下了。
依旧是那灰蒙蒙的刀光，不起眼，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以来最古老的“断”之法则。
刀光并非直线斩向那逃遁的血袍老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仿佛在书写某个无人能懂的符文。
刀光所过之处，空间本身仿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汹涌的尸潮，无论远近，凡是被那刀光轨迹的“意”所笼罩的区域。
其中的尸傀尽数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动作瞬间凝固。
然后从内部开始崩塌、瓦解，化作最精纯的死寂之气，被那刀光轨迹悄然吸收！
刀光轨迹如同死亡的笔触，在尸潮中蜿蜒延伸，目标直指那亡命奔逃的血袍老者！
“不！血海无涯！”
血袍老者发出绝望的咆哮，周身血光暴涨，化作一片粘稠的血色海洋试图阻挡，更有一面铭刻着无数痛苦面孔的血色骨盾护在身前！
然而，无用。
那灰蒙蒙的刀光轨迹，如同热刀切入牛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血色海洋，掠过了那面哀嚎的骨盾。
血袍老者狂奔的身影骤然僵住。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神魂、自己与这片天地的一切联系，都在刚才那一瞬间，被某种更加根本的力量，彻底……切断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如同风化的岩石，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飞灰，飘散在寂静的夜风中。
连同他祭出的血海和骨盾，也一同无声无息地湮灭。
刀光轨迹缓缓消散。
战场上，出现了一道宽达数十丈、贯穿了整个尸潮的“空白”地带。
地带之内，所有尸傀尽数消失，只留下精纯的死气弥漫。
地带边缘，剩余的尸傀仿佛失去了操控的核心，变得混乱而无序，嘶吼着彼此攻击、吞噬。
王起持刀而立，微微喘息。
这一次，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体内那灰金二色的旋转变得有些紊乱，左眼的终末之灰似乎又浓郁了一分。
强行催动这种程度的规则之力，对他而言负担极大，每一次都是在加剧那脆弱的平衡走向崩溃。
慕容九和白素飞身落在他身旁，一左一右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你怎么样？”
慕容九焦急地问道，她能感觉到王起体内气息的剧烈波动。
白素更是直接引动星辉，试图渡入他体内稳定情况，却发现他的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那混沌的力量排斥着一切外来的干涉。
“无妨。”
王起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力量反噬，调息片刻即可。”
他目光扫过前方混乱的尸潮，以及更远处那片深邃的黑暗，“真正的对手，还没现身。”
他能感觉到，在更遥远的地方，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意志，正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兽，冷冷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那是“寂灭之瞳”真正的高层，或许……就是那位神秘的“瞳主”麾下的核心人物。
“清理掉这些残余，固守山庄。”
王起对赶过来的王磊和霍沧海吩咐道，随即盘膝坐下，断界之刃横于膝前，闭上了双眼，全力压制体内翻腾冲突的力量。
慕容九和白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王起的力量虽强，但隐患太大，若不能尽快解决这力量冲突的问题，下次面对更强的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组织剩余人手，清剿那些失去统一指挥、陷入混乱的残余尸傀。
夜色深沉，血腥味依旧浓重。
王起独自坐在废墟之中，周身气息明灭不定，仿佛在经历着无声的战争。
灰与金在他体内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眉头紧蹙，身体微微颤抖。
那强行融合的规则，如同两匹奔向不同方向的烈马，随时可能将驾驭者撕成碎片。
慕容九一边指挥战斗，目光却始终不离王起左右。
看着他苍白的脸，感受着他气息的紊乱，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想起他归来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他挥刀时那近乎非人的漠然，但更想起他拍在自己肩膀上那略显笨拙的安抚。
他到底还是王起。
那个会护着她，会为了她在星路上搏杀的王起。
只是，这份“人性”，还能在他的心中留存多久？
在那日益强大的规则之力冲刷下，会不会终有一日彻底磨灭？
白素则以星辉之力净化着战场残留的污秽死气，同时默默感应着王起的状态。
她能“看”到，王起识海深处，那缕代表着与她们连接的“逆寂薪火”正在与庞大的寂灭意志苦苦抗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力量吞噬。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
星族传承中，似乎有一种古老的秘法，能够以星辰本源为引，调和极端冲突的力量……或许，可以一试？
就在山庄这边的战斗暂时平息，众人各自忙碌疗伤休整之际。
远在数千里之外，一座终年被灰雾笼罩的孤峰之巅。
一座完全由黑色玉石构筑的宫殿内，一个穿着朴素灰袍、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静静坐在一张巨大的石质棋盘前。
棋盘上，黑白双子交错，杀机四伏。
其中代表慕容山庄区域的一枚黑子，刚刚碎裂成齑粉。
灰袍人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枚新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另一个角落，那里隐约呈现出星骸殿的轮廓。
“棋子已落。”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分不清是男是女，“‘钥匙’的状态，比预想的更有趣。”
“通知‘千丝’残部，计划……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是。”虚空中有阴影波动，传来恭敬的回应。
灰袍人不再言语，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阻隔，遥遥望向慕容山庄的方向，那模糊的面容上，仿佛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风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