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场针对苏映雨父亲——这位刚刚丧父、又面临着亲妹妹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的现任苏庄主——的集体逼宫,骤然爆发。陈家子弟及其附庸者,每日聚集在议事大殿,不是哭天抢地,就是厉声咆哮,逼迫苏庄主交出“凶手”苏亚,给陈家、给全山庄一个交代。
内忧外患之下,原本就因为父亲仙逝而伤心过度、身体状况本就不佳的苏父,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巨大压力,急火攻心之下,竟一病不起,而且病情来势汹汹,急转直下。
就在这混乱与悲愤交织的顶点,心力交瘁、几乎无法视事的苏父,被迫在病榻上提出了退位养病。权力的真空瞬间显现,立刻引发了更疯狂、更赤裸裸的争夺。几位手握实权的副庄主,以罗震山为首,平日里就互不服气,此刻更是撕破了脸皮,为了争夺山庄的产业、秘不外传的锻造图谱、以及最核心的武装力量——白甲卫的控制权,内斗不休,甚至几次险些酿成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几乎将传承百年的铸剑山庄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内战深渊。
这场巨大的内部动荡,自然无法瞒过外界一直窥视的眼睛。朝廷,以及中、南两州的地方官府势力,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插手、乃至彻底瓜分这块巨大肥肉的绝佳机会。代表着太子党利益的南州知府温大人,以及背后显然站着二皇子(魔教龙公子)势力的中州方天城知府,几乎同时派出人马,以“调停纠纷,维持地方稳定”为名,强势介入。
最终,在官府势力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和暗中交易下,曾经雄踞一方、声名赫赫的铸剑山庄,被强行拆解分割,其势力大体分裂成了三部分:
· 南疆铸造局:占据了原铸剑山庄超过一半的土地、几乎所有最精锐的锻造工坊、矿脉以及大部分训练有素的白甲卫。名义上归南州知府温大人(太子党)管辖,改名“南疆铸造局”,实则成为太子一系在南方的重要军工基地。原白甲卫被整体打散,编入清魔卫序列,暂由温知府,同时兼任清魔卫统领监管。而罗雄伟的父亲罗震山,因“识时务、顾大局”,率先投靠,被任命为铸造局的掌印局长,多位原本摇摆不定的副庄主和管事见风使舵,纷纷归顺。
· 中州兵器厂:由另外几位与罗震山不合、或更倾向于二皇子的副庄主联合掌控,组建“中州兵器厂”,受中州方天城知府(二皇子势力)直接管制。原驻守北边的白甲卫被强行解散,部分精锐被吸收并入城主府兵,其余则遣散归乡。他们占据了山庄北部的大片区域和部分重要的铁矿资源。
· 至于中间的核心部分:仅有原庄主及其家眷居住的这片庄园,以及这座象征着权力与传承的议事大殿,在官方文书上被勉强允许保留“铸剑山庄”这个空荡荡的名号,由苏映雨暂时管理。
这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一种象征性的安抚,给苏家留下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实则已成被两大势力夹在中间的“孤岛”。庄园的两侧,南疆铸造局和中州兵器厂都沿着山势,迫不及待地建起了高大、冰冷的围墙,将其与原来的主体彻底隔离。墙边,还有双方的士兵(身着清魔卫服饰的士兵和穿着府兵号褂的兵丁)日夜轮班“守卫”,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严密的监视与封锁。
在此期间,面对朝廷和地方官府的巧取豪夺,以及内部元老们的纷纷背叛与倒戈,势单力薄、又突逢巨变的苏映雨,虽有满腔愤懑与不甘,却深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这漫长的一个多月,她四处奔波,不是为了争夺那些已然失去的权势与产业,仅仅只是为了延请各地名医,希望能找到救治父亲的方法;她强忍着悲痛,陪伴在同样因接连打击而忧思成疾、以泪洗面的母亲身边,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膀,强撑着维系着这个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彻底倾覆的家。如今,还愿意并且能够留在这座孤岛般庄园里的,只剩下十几名世代服务于苏家、忠心耿耿的老仆、侍女、杂役,以及父亲身边那支人数已寥寥无几、却依旧不肯离去的亲卫队,他们依旧固执地穿着旧式白甲,守护着最后的尊严。
苏映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叙述着这一切,仿佛在讲述一个关于别人的、遥远而悲伤的故事。然而,当她讲到父亲在病榻上呕血、母亲一夜白发、那些曾经恭敬称她为“大小姐”的族人如何冷漠背离、世代守护的家业如何在她眼前被生生撕裂瓜分时,尽管她极力克制,那微微颤抖、时而哽咽的声线,和最终无法抑制、顺着苍白而憔悴的脸颊不断滑落的晶莹泪珠,还是无可挽回地暴露了她内心深沉的痛苦、无助与巨大的委屈。但她每次都很快便抬起手,用指尖迅速而用力地、几乎带着一丝凶狠地拭去泪痕,努力挺直原本就单薄的脊背,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与生俱来的、不容侵犯的高傲,以及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令人心折也心酸的坚毅。
“这里……恐怕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苏亚一边听着侄女字字血泪的讲述,一边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沮丧与愤怒,她握住苏映雨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地建议道,“得尽早想办法,另谋他处安身!这地方,已经成了龙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苏映雨却缓缓摇了摇头,笑容越发苦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清醒:“姑姑,您想的,我何尝不知?只是……恐怕我们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目光扫向大殿之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两边虎视眈眈的监视者,“另外两家,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我们这边稍有异动,无论是人员还是财物,只要踏出这片庄园半步,他们立刻就会以各种借口扑上来,将我们苏家这最后一点立足之地,也彻底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