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弹训练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营房二楼的政治教育课教室格外安静。白墙上 “听党指挥 能打胜仗 作风优良” 的标语被阳光晒得发亮，前排战友笔记本上的字迹密密麻麻，还能看见有人在页边标注着 “投弹注意握姿” 的小提醒 —— 显然，前一天林天把教练弹扔向观摩区的惊险场面，还没从大家的记忆里淡去。
讲台上，指导员翻开军史课本，声音平稳地念着：“1927 年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 他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偶尔抬头扫过教室，目光在林天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 昨天高战特意跟他提过，这小子投弹时逞强差点出意外，夜里拉练又走得最晚，得留意着点别让他上课走神。
教室里只有讲课声和翻书声。李大壮坐在林天左边，手里的钢笔 “唰唰” 疾书，笔记本上不仅画着南昌起义的时间线，还在空白处写了行小字 “帮林天记投弹发力要点”—— 昨天他帮林天扶着腰练投弹，知道这小子为了补回失误，加练到傍晚才歇，现在肯定没缓过劲。王小毛在右边，课本底下藏着的手机屏幕亮着，却没敢刷太久 —— 前一天林天投弹闯祸后，高战特意强调了 “课堂纪律”，他只能偷偷往嘴里塞颗薄荷糖，嚼得 “咯吱” 响提神，还不忘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天：“别睡！昨天你扔弹吓着我，今天再被抓，咱俩都得抄军史！”
可林天哪撑得住。前一天投弹加练到胳膊发酸，夜里又因为担心被高战罚，翻来覆去没睡好，现在坐在硬木椅上，后背还贴着昨天爬障碍时蹭破的创可贴，听着慢悠悠的讲课声，眼皮像挂了铅似的往下沉。他强撑着把 “南昌起义” 四个字抄在笔记本上，笔尖却越写越歪，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投弹时高战发白的脸，一会儿又飘出张妈做的芒果千层 —— 那是他出发前最后吃的甜点，奶油味总在累极了的时候冒出来。
“林天，掐俺！” 李大壮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压低声音，“昨天你投弹时喊着‘要达标’的劲呢？别现在掉链子！” 林天迷迷糊糊地点头，伸手掐了把大腿，疼得他倒吸口凉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杠。可没坚持五分钟，困意又卷了回来，他的头开始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手里的钢笔 “啪嗒” 掉在地上，滚到了王小毛脚边。
弯腰捡笔的瞬间，最后一点清醒也没了。他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心里默念 “就眯五分钟”，眼睛一闭，意识立马飘回了家里的客厅 —— 真皮沙发软乎乎的，张妈端着芒果千层走过来，冰镇可乐的气泡声在耳边响着，刚想伸手去接，就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呼…… 呼……”
轻微的呼噜声突然在教室里响起。一开始没人在意，可没过几秒，声音越来越清晰，像只小蜜蜂绕着耳朵飞。前排的战友悄悄回头，看见林天趴在桌子上，脑袋歪在笔记本上，嘴角的口水把 “南昌起义” 四个字泡得发皱，连昨天投弹时蹭脏的作训服袖口，都还沾着点沙粒。
王小毛赶紧用课本戳他的后背，力道没敢太猛 —— 怕把人戳醒，更怕戳不醒被指导员发现。可林天睡得太沉，不仅没醒，还咂了咂嘴，嘟囔着 “芒果千层别放冰箱，冻了不好吃”，引得旁边战友 “噗嗤” 憋笑，有人没忍住，钢笔帽 “咔嗒” 掉在地上，打破了教室的安静。
“咳咳。” 指导员清了清嗓子，合上课本走下讲台。他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出轻响，路过李大壮身边时，还看了眼对方笔记本上 “帮林天记要点” 的小字，眼神软了软，却没停下脚步。走到林天桌前，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林天同志，醒醒，该回答问题了。”
林天没反应，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跟冰箱较劲。
指导员又敲了敲，声音提高半分：“林天，你来说说，南昌起义的历史意义是什么？”
这声问话像道惊雷，林天猛地弹起来，慌慌张张地站直，嘴角的口水还挂在下巴上，头发乱得像鸡窝。他看着指导员手里的军史课本，又扫过周围战友憋笑的脸，昨天投弹时的紧张、夜里拉练的疲惫全涌上来，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喊出了梦里的话：“芒果千层…… 放冷藏！冻了奶油会硬！”
“哄！”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笑声，李大壮笑得钢笔都握不住，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团；王小毛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得像筛糠，课本底下的手机差点滑出来。连指导员都没忍住，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却很快板起脸：“林天同志，这里是政治教育课，不是你家的甜品厨房。” 他指了指林天笔记本上的口水印，“擦干净，站着听课 —— 课后到我办公室来，咱们聊聊南昌起义，也聊聊你梦里的芒果千层。”
林天的脸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又胡乱抹了抹笔记本，纸页被蹭得皱巴巴的。站在座位旁，他能清晰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调侃 “林少爷的梦比军史有意思”，手里的笔记本攥得发紧 —— 昨天投弹闯祸，今天上课睡觉，他这两天净给大家添笑话了。
站着听课的滋味格外难熬。腿又酸又麻，后背的创可贴蹭着衣服发疼，可困意却被羞愧冲没了。听着指导员讲起起义战士在艰苦环境里扛着枪冲锋，讲起他们没饭吃、没棉衣却不肯放弃，林天突然想起爷爷常说的 “苦出来的才是兵”—— 爷爷当年在战壕里啃冻土豆都能坚持，他却因为这点累就上课睡觉，还惦记着芒果千层，实在太丢人了。
下课铃响时，林天的腿已经麻得站不稳。李大壮赶紧扶了他一把，递过来一瓶温水：“别往心里去，俺上次站着听课，腿麻得差点摔了。对了，俺把投弹的发力要点记下来了，你回头看看。” 王小毛也凑过来，把一颗薄荷糖塞给他：“快去吧，指导员人挺好，顶多让你抄两遍军史，总比高教官罚你跑圈强。”
林天攥着薄荷糖和笔记本往办公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身上，却没觉得暖。他想起前一天投弹时高战着急的样子，想起现在笔记本上晕开的墨水，心里暗暗较劲：以后就算投弹加练到半夜，拉练走得再晚，理论课也绝对不睡觉了 —— 林家的兵，不能只会耍帅闯祸，更得懂历史、知责任。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薄荷糖在嘴里化开清凉的味道，压下了心里的慌乱，也让他更清楚：这堂被 “周公” 打断的理论课，不是结束，而是他真正明白 “当兵要学什么” 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