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裂缝滴下来,砸在水泥地上,一滴一滴,像秒针走动。
我靠在墙边,右腿从膝盖到大腿根一路发麻,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背包里的档案袋还贴着胸口,没湿。手枪在掌心发烫,我把它翻过来,检查弹夹。
qSZ-92b的弹夹空了,但不对劲——底部有层硬纸片似的垫片,轻轻一碰就鼓起一块。我用战术匕首尖端沿着边缘划开,金属夹层“啪”地弹落,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进手心。
照片烧过一边,焦黑卷曲,五个人站在靶场前,背后是锈铁丝网和沙袋掩体。最左边那人是我,满脸胡茬,肩上扛着狙击步枪。往右数,张立军、李建平、赵卫国、王振——全队最后一次集结。
我的呼吸停了半拍。
手指不受控地抖了一下。这张照片不该存在。十年前任务失败后,所有资料都被封存销毁,连遗物清单都没留下一张相纸。这把枪是系统签到得来的,整修过的老型号,可谁会在弹夹里藏东西?
我盯着赵卫国的脸。那时候他还穿作训服,没现在那身西装,也没戴金丝眼镜,但眼神一样——看人时像在估价,嘴角压着冷笑。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蛇形戒指正反着光。
照片背面空白,没人写字。
我刚想收起来,门外传来敲门声。
“爸?你在里面吗?”
是女儿的声音。
我没应,把照片塞进冲锋衣内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才开门。她抱着湿透的粉色羽绒服,头发贴在额头上,书包上的“爸爸是英雄”钥匙扣还在晃。
“我……我看你衣服全湿了,想帮你晾一下。”她说着就要往里走。
屋里没灯,只有窗外微弱的霓虹照进来。桌上摊着手枪零件和防水袋,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照片,弯腰捡起来:“这是谁啊?”
“不认识的人。”我把照片抢回来,只留上面三个人脸露在外面。
她歪头看了两秒,“那个戴戒指的叔叔好凶。”
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红彩笔,在照片背面“唰唰”画了个大叉,用力得差点戳破纸背。
“画个x,坏人就不能动了。”她把笔盖咬在嘴里,眼睛亮亮的,“我们班小美说,画叉的人会倒霉三天。”
我没说话。
她画的那一笔,正好横在赵卫国的名字位置。十年前任务前夜,他在指挥帐篷里摩挲戒指的样子又回来了——那天晚上他说:“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真相。”
结果他让我“死”了十年。
我捏紧照片,指甲掐进边角。女儿站在我面前,不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刚刚用一支儿童彩笔,给一个杀人犯判了刑。
“衣服挂那边就行。”我声音哑了,“外面雨还没停,别出去。”
她点点头,把羽绒服搭在铁架上,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枪:“爸,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不是打仗。”我说,“是还账。”
她没再问,坐到角落的小凳上,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开始写数学题。铅笔划纸的沙沙声填满了屋子。
我背过身,把照片放进背包夹层,压在那张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下面。然后打开意识界面,闭眼默念:签到。
【今日签到成功】
【奖励解锁:面部特征比对模块】
灰白光幕浮现在眼前,我将照片投影上去。系统开始扫描,五个人的脸逐一高亮。
- 张立军(已牺牲)
- 李建平(已牺牲)
- 赵卫国(天穹集团董事长)
- 王振(境外企业顾问)
- 陈铮(幸存者)
信息栏滚动更新:赵卫国近三个月出席公开活动十七次,包括慈善晚宴、新药发布会、青少年国防教育论坛。照片里他穿白大褂,笑着给小学生递显微镜。
而王振的资料显示,他三年前以“技术顾问”身份入境东南亚某国,持有双重国籍,社交账号最后一条动态是半年前发布的雪山风景照。
我盯着“已牺牲”三个字。
张立军和李建平确实死了。爆炸发生时,他们在我前面十米处,被定向爆破直接吞噬。可赵卫国和王振呢?他们明明开了枪,却对外宣称我队全员阵亡,连抚恤金都领了。
是谁批准的死亡认定?
又是谁允许叛徒披上企业家外衣,站上演讲台?
我关掉界面,额头抵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右腿旧伤抽搐着,像有电流在里面爬。十年前那一炸没杀死我,但这十年被人当成死人,才是最狠的刀。
女儿还在写作业。
她抬手捋了下刘海,动作和她妈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忽然想起病房第一天,她在餐盘底下刻的那个“雪”字。那么轻的一笔,却让我从植物人状态睁开了眼。
现在她坐在这里,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兵,也不知道那些笑得体面的男人,手上沾过战友的血。
我走到桌边,重新组装手枪。弹夹推入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她抬头:“爸,你要去哪?”
“不远。”我说,“办点事。”
“能回来吃晚饭吗?”
“嗯。”
她低头继续写题,嘴里哼起学校教的儿歌。我检查了匕首、战术手电、干扰器,把背包拉链拉紧。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叫住我:“爸。”
我回头。
她指着照片背面那个红叉,认真地说:“要是坏人还不动,我就再画一个。”
我没回答,拉开铁门走出去。
雨小了,风还在刮。巷子口那几个印着“2031.04.18”的矿泉水瓶还在原地,瓶身不再震动。
我蹲下,捡起一个,握在手里。
生产日期是未来的,可它已经出现在现实里。就像那张本不该存在的照片,像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
我把它塞进背包侧袋,沿着墙根往巷外走。
三百米,就能回到医院后巷。明天清晨第一班环卫车六点十五分进场,轮椅轨迹会留在泥地上。只要角度对,光线够,就能还原出施工车辆的真实进出路线。
而那条路线,可能通向某个不该存在的地下通道。
我拐过最后一个弯,鞋底踩进水坑。
抬头时,看见医院围墙外的路灯下,一道轮椅压过的湿痕,斜斜地延伸进绿化带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