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朱戒泪忏悔 情义利难断
沉重的真相如同一块被冰水浸透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有朱戒因背后剧痛而发出的无意识呻吟和粗重喘息,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唐启元缓缓走到朱戒身边,忍着左臂的麻木和浑身的酸痛,慢慢蹲下身。他的目光复杂难明,注视着这张因剧痛而扭曲、平日里总是堆着谄媚笑容、眼神闪烁胆怯的胖脸。他没有立刻厉声质问,也没有表现出滔天的怒火,只是用一种异常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的语气,对着意识模糊的朱戒轻声问道:“朱戒,醒醒。告诉我,你那个工具箱,夹层里面……藏的是什么?”
或许是背后伤口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刺激,或许是“工具箱”、“夹层”这些关键词像针一样刺中了他潜意识里最恐惧的神经,又或许是唐启元那平静之下蕴含风暴的语气让他本能地战栗,朱戒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竟从半昏迷的浑噩状态中,强行惊醒过来。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神色各异的同伴——唐启元那深沉如海、看不出喜怒的眼睛;沙明那如同万年寒冰、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凝视;白玲脸上那混合着震惊、失望与难以置信的神情;还有孙悟坤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瞳孔。最后,他的目光扫过了白玲身旁那面屏幕上,清晰无比、用刺眼红色标注出的信号溯源图,那条该死的红线,如同命运的绞索,死死地缠绕在他的工具包上!
一瞬间,朱戒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变得惨白如纸,比他那被碳化的后背好不了多少。无边的惊恐、巨大的羞愧、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三股汹涌的暗流,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他想辩解,想否认,想用他最擅长的插科打诨和哭诉蒙混过去……但在那冰冷如山的铁证面前,在同伴们那如同实质般、仿佛能将他灵魂都剥开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和侥幸的心理,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所有的话语都死死地卡在了喉咙深处,化作一阵无意义的哽咽。
最终,他所有的心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成了齑粉。他不再是一个试图隐藏秘密的内奸,变回了一个被恐惧和愧疚压垮的、脆弱无比的普通人。他像个做错了天大事、无处可逃的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放声痛哭起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尘土和汗水,在他肥硕的脸颊上冲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显得无比狼狈,也无比凄惨。朱戒腕式生命监测仪自动报警:心率148、血压160\/110,屏幕闪红;每一次抽泣都触发“血压过高”滴滴声,与哭腔混成同一频率,仿佛身体也在替他认罪。
“对不起……对不起啊唐哥!白玲姐!沙明哥!悟空哥!我不是人!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朱戒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哭喊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和痛哼,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沉浸在无边的悔恨之中,“我……我没得选啊!我真的没得选!我是被逼的!”
在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呻吟、剧烈咳嗽和深深忏悔的哭诉中,一个充满无奈与挣扎的、被迫背叛的悲惨故事,如同破碎的拼图,逐渐在众人面前呈现出来:
早在流沙集,团队还只是废土上无数挣扎求生的小队伍之一,尚未引起任何大势力注意的时候,朱戒就因为一次在酒馆里多喝了几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对着几个看似普通的商人吹嘘自己祖上阔过,知道某个失落“金库”的秘密(指他那张视若珍宝的祖传地图),从而被未来基金会布置在底层、如同蜘蛛网般密集的外围情报人员悄无声息地盯上了。对方没有像寻常恶霸那样直接威胁或利诱他,而是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察觉的方式(很可能是某种远程神经暗示,或者在他某次醉酒或熟睡时,通过极其微小的纳米机器人进行了植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工具包内层隐秘夹缝里,放置了那个该死的信标。
这还只是开始。随后,在一个他独自外出的夜晚,他被引到一个僻静处,对方没有露面,只是通过一个伪装成废弃信息终端的设备,向他展示了一段让他魂飞魄散的影像——他那以为早已在多年前战乱中失散的、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一位年迈体弱、对他极好的姑姑,竟然被关在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房间里,眼神惶恐无助。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告诉他,如果他敢试图移除信标,或者向任何人泄露半个字,他姑姑立刻就会遭遇最凄惨的下场。
“他们……他们给我看了那段影像……姑姑她……她就坐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神……眼神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他们说不听话,就……就让她消失得连渣都不剩!”朱戒浑身剧烈地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眼中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恐惧,“我老朱是贪财,是怕死,活得像个怂包!但我……但我更不能害了我姑姑啊!她是我在这操蛋的世上,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亲人了啊!”
从此,他就像一头被套上了无形枷锁的牲畜,成了基金会一个身不由己、甚至无法主动联系的“眼睛”。基金会似乎也并不需要他主动提供什么核心情报,更多的是通过那个被动式的信标,持续不断地、悄无声息地收集团队的实时位置信息和大致动向。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当团队的行动轨迹可能即将脱离基金会的有效监控范围,或者团队接触到了某些被基金会标记为“关键”的信息或物品(比如新获得的智库碎片)时,那个信标似乎会接收到某种极其隐晦的、来自远端的指令波动。这种波动会无形中影响朱戒的潜意识,让他在一些看似需要他做出选择的“关键时刻”,“下意识”地做出一些“合乎情理”的举动——比如在大家讨论下一步行动路线时,他会“无意中”强调某条看似安全、实则更利于基金会追踪的路径的优点;或者在白玲让大家分头收集信息时,他会“恰好”遗漏掉某些可能暴露基金会存在或意图的关键数据片段。
甚至,之前“牛魔王”势力那几次如同未卜先知般的精准袭击和堵截,现在回想起来,也极有可能是在基金会或明或暗的引导和情报共享下,巧妙地利用了朱戒这个无法自主控制的“信息泄露点”才得以实现的。其目的,或许是为了测试这支被他们“标记”的团队的真实实力和潜力,或许是为了制造危机感,促使团队为了自保而更快、更积极地去寻找和收集那些散落的智库碎片。
“我每次……每次看到大家为了掩护我撤退,替我挡下攻击,为了救我而受伤流血……我……我他妈心里就像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啊!”朱戒涕泪交加,声音哽咽,几乎喘不上气,“我想过跟你们坦白,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可是我害怕……我怕死,我更怕因为我多嘴,害得我姑姑她……她老人家不得好死啊!我也想过,干脆找个机会偷偷跑掉,一了百了……可……可这鬼东西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甩不掉!我跑到哪里,他们好像都知道……我……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猛地抬起泪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唐启元,那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与彻底的绝望,仿佛在凝视最后的审判:“唐哥……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你……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我罪有应得,死不足惜!我只求……只求你们看在……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如果……如果将来你们有机会,有能力……能……能想办法救救我姑姑……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完全无辜的啊……求求你们了……”说话间,他竟主动把颈动脉贴向唐启元手里的高周波匕首,刀刃温度显示42c,皮肤瞬间出现细小白痕;生命仪再次报警:“颈动脉压力过高,请远离锐物。”——数字替他先行一步“领死”。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朱戒并非天性邪恶,也并非为了巨大的利益而主动出卖同伴。他只是一个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冷酷的胁迫下,在至亲性命与团队道义之间,被残酷地撕扯、碾压的可怜人。他的背叛,源于人性中最深沉的恐惧,和对世间唯一亲人那份无法割舍、甘愿背负一切骂名与愧疚的沉重羁绊。
情与义,利与害,忠诚与背叛,责任与无奈……在这片残酷的废土之上,交织成了一幅无比沉重、无比悲凉的人性图景。团队此刻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叛徒的简单处置问题,更是一个关于人性弱点、外力胁迫、亲情枷锁与艰难救赎的,无比复杂的伦理抉择。
正是:铁证面前终崩溃,哭诉胁迫无奈何。亲情枷锁难挣脱,情义利害煎心肝。自古忠孝难两全,乱世抉择步步艰。前路漫漫恩仇绕,何去何从问苍天。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