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皇帝独自站在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北疆阴山一带。
鹰坠涧大捷的详细战报,他已反复阅览多遍。
霍昭以雷霆之势联合匈奴内部反对力量,一举摧毁乌维王庭,此等战果,堪称彪炳史册。
然而,功勋愈是显赫,他心中那根名为“忌惮”的弦,便绷得愈紧。
“霍昭……霍昭……”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舆图上标志着“鹰坠涧”的位置。
“年仅廿四,便已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边军归心,胡部慑服……朕,该赏你什么?又能用什么,来拴住你这匹日渐脱缰的千里马?”
上一次霍昭因那狼女阿月之事下狱,虽最终证明是构陷,但皇帝心中清楚,那其中未必没有自己默许的、借机敲打的意味。
如今,霍昭不仅安然度过危机,更携大胜之威归来,声望权势更胜往昔。
此次封赏,金银爵位不过是点缀,真正的核心,是兵权和去向。
让他继续镇守北疆,恐其势大难制;召他回京,边关谁人能替?乌维虽败,未必不会死灰复燃。
“陛下,”心腹宦官小心翼翼地入内禀报,“大将军卫稚求见。”
“宣。”卫稚龙行虎步而入,行礼后见皇帝面色沉凝,便知圣心忧虑所在。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陛下,霍昭此战,犁庭扫穴,扬我国威,实乃社稷之幸……”
皇帝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幸?大将军,你看这战报。霍昭能驱使白狼、提脱等匈奴部落为其效死命,大破乌维,固然彰显其能。但你想过没有,他今日能借匈奴之力平匈奴,来日……若有人(或者他自己)心生异念,是否也能挟此等力量,做出些……令朕寝食难安之事?”
卫稚心中凛然,连忙躬身道:“陛下明鉴!霍昭对陛下、对大汉忠心耿耿,天地可表!此次若非他临机决断,接纳匈奴义部,我军焉能如此速胜?此乃战场权变,亦是攻心之上策啊!”
“权变?上策?”皇帝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卫稚,“朕自然希望如此。但大将军,功高则震主,权盛则生变,古来如此。霍昭年少气盛,行事不乏专断之处,此前为那狼女多次抗旨,便是明证。如今他携大功而返,北疆将士只知冠军侯,而不知有朕者,恐怕不在少数。朕……不能不留后手。”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那份早已拟好、却刻意延迟发出的、关于边军后续部署的密诏,眼神复杂。
“传朕密旨给监军御史,边关诸事,巨细靡遗,皆需密报。尤其是……冠军侯与那些归附匈奴部落的往来,以及那狼女阿月的动向,要格外留意。”
“老臣……遵旨。”卫稚心中一叹,知道皇帝疑心已起,再多辩解也是无用,只能领命。
他只盼霍昭能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
然而,皇帝与卫稚都未曾料到,一条来自漠北、更加恶毒的毒计,已然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然出洞,目标直指霍昭最致命的软肋——阿月,以及他那份“功高难赏”的尴尬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