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血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匈奴败兵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狼群,四散奔逃。
乌维单于在亲卫的死战护卫下,勉强杀出重围,收拢残部,向着西北方向仓皇退却,汉军骑兵在其后衔尾追击,不断扩大战果。
然而,匈奴毕竟根基深厚,乌维虽败,仍聚拢了数万兵马,退守至敦煌以西、疏勒河下游的一片相对丰腴的绿洲地带,凭借复杂的地形和水源,重新构筑起一道看似坚固的防线,意图负隅顽抗。
汉军主力经过连续鏖战和长途奔袭,亦是人困马乏,急需休整,战事暂时陷入了僵持。
在这片僵持的阴影下,一股暗流开始涌动。
匈奴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乌维的接连惨败,尤其是祁连山精心布置的陷阱反而被霍昭将计就计,导致精锐损失惨重,这极大地动摇了许多原本就对乌维强势统治心怀不满,或是在此战中损失折重的部落首领的信心。
浑邪王,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浑邪王部族世代游牧于河西走廊西端,靠近西域,实力颇为雄厚。
此次跟随乌维东征,他的部族战士伤亡颇重,却并未获得与之匹配的战利品,反而要时刻担心汉军的兵锋和乌维可能为了自保而牺牲他们这些“非嫡系”部落。
祁连山惨败后,这种担忧达到了顶点。
夜色笼罩下,浑邪王的大帐内灯火昏暗,气氛压抑。
浑邪王本人,一个年约四旬、面容精悍但眉宇间带着深深忧虑的匈奴贵族,正独自对着摇曳的牛油火炬发呆。
他的儿子,年轻的王子金日磾,站在一旁,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安。
“父王,”金日磾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乌维单于新败,士气低落,汉军霍昭用兵如神,气势正盛。我们……我们还要跟着乌维走下去吗?再打下去,我们浑邪部的儿郎,恐怕都要埋骨他乡了。”
浑邪王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银质弯刀刀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背叛大单于,投降汉人,这……风险太大了。汉人会真心接纳我们吗?乌维若缓过气来,第一个要剿灭的就是我们!”
“可是父王!”金日磾急切道,“乌维如今自身难保!霍昭将军用兵,向来不留余地,他绝不会给乌维喘息的机会!我听说,霍将军对归顺者颇为宽厚,此前也有部落归汉,得以保全。继续跟着乌维,才是死路一条啊!我们浑邪部不能为他陪葬!”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心腹卫士低沉的声音:“大王,我们派去汉营附近探查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一封箭书。”
浑邪王精神一振:“快拿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快步进帐,恭敬地呈上一支绑着羊皮卷的无镞箭矢。
浑邪王迫不及待地展开羊皮卷,上面用熟练的匈奴文写着几行字,落款处,盖着一个清晰的“霍”字印鉴。
内容大意是:汉骠骑将军霍昭,知浑邪王素怀忠义,不与乌维同流。今乌维穷途末路,覆灭在即。将军愿保大王及其部众安全,并奏请天子,赐予封赏,划拨草场,使其部永为汉藩,安居乐业。若大王有意,可遣心腹密谈。
信中的措辞不卑不亢,既有威慑(乌维覆灭在即),又有利诱(保安全、赐封赏),更重要的是,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出路。
浑邪王反复看着这封箭书,手指微微颤抖。
金日磾也凑过来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父王,这是机会!霍昭给出了承诺!”
“承诺……”浑邪王喃喃道,“汉人的承诺,能信几分?”
“父王,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金日磾劝道,“乌维刚愎自用,此战之败,他难辞其咎!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不如……不如我们做汉军的内应!待汉军进攻时,我们突然倒戈,必能重创乌维,立下大功!届时,霍昭将军想必也不会亏待我们!”
内应!这个词让浑邪王心头剧震。
这无疑是风险最大的选择,但也是收益可能最高的选择。
一旦成功,他就是汉朝平定河西的大功臣,部族也能得到保全甚至发展。
他沉默了许久,帐内只有火炬噼啪作响。
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罢了!为了浑邪部的存续,为了这数千族人的性命,这个险,值得一冒!”
他看向金日磾和那名斥候,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挑选两个最机灵、最可靠的心腹,带上我的信物和回信,秘密前往汉营,求见霍将军!就说……我浑邪王,愿为内应,助天兵剿灭乌维!但请霍将军务必信守承诺,保全我部!”
一场关乎数千人生死和河西战局走向的密谋,在这昏暗的匈奴王帐中,悄然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