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夜宴杀机，暗涌待发
日子一天天过，雁城上空那根看不见的弦越绷越紧，却始终没断。
王乐福跟惊弓之鸟似的，把自己锁在深宅大院里，一步都不敢出门。白天硬撑着镇定处理家族生意——现在大半都成了给日本人运物资的脏活，晚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吓出一身冷汗。院子里巡逻的护院加了一倍，明哨暗岗到处都是，可他还是觉得不安全，总觉得有双又疯又怨的眼睛，正从哪个角落盯着自己。
张华峰和中村藤一像两道幽灵，住在跟他卧室一墙之隔的厢房里。墙上被悄悄钻了几个特别隐蔽的小孔，两人轮流盯着，冰冷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王乐福。中村藤一跟石头雕似的不说话，只有指尖偶尔绕着点细寒霜，说明他没睡着。张华峰的独眼在黑暗里闪着幽光，精神力像蜘蛛网似的铺开，留意着大院里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在等，等那条肯定会上钩的鱼。
后院那棵百年老槐树的密树枝里，白辰、杨紫、徐子东也熬了好几个通宵。夜露打湿了衣服，蚊子咬得胳膊发痒，可他们还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似的，藏着气息，眼睛锐利地盯着王乐福卧房的方向和整个后院的动静。
“都快半个月了……”徐子东压低声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那‘夺命无常’难道真怕了？还是……他知道这里有埋伏？”
杨紫轻轻摇头，指尖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电弧赶跑了靠近的飞虫：“不像。看他前两次下手那么狠、还故意挑衅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尤其是王乐福现在公然帮日本人，罪更重了。”
白辰的目光在夜里显得格外深，他低声说：“他在等。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在等最好的时机，或者……等我们放松警惕。”他能感觉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那种藏在平静下的锋利杀气，没走远，只是像乌云遮月亮似的暂时躲起来了。
三方势力在这座又奢侈又吓人的宅院里，进行着一场没声音的意志较量。疲惫感悄悄冒了出来。
最难受的是王乐福。这种白天晚上都害怕、跟坐牢似的日子，快把他逼疯了。他变得又暴躁又爱发脾气，对下人又打又骂，眼里满是血丝，看着有点疯癫。
这天，他接到一笔大生意。一个来自省城的周老板，对他的“特殊渠道”很感兴趣，想谈一笔数量惊人的物资采购，约在城里最有名的“如家酒楼”。丰厚的利润让王乐福心动，可一想到要出门，他就头皮发麻。
犹豫了半天，贪心还是压过了害怕。但他还是不敢踏出王府大门。“去！派人去如家酒楼，请周老板来府里谈！就说……就说我准备了点薄酒，在家谈事更清静稳妥！”他对管家吼道，接着又紧张地补充，“多派点人去接！一路上给我盯紧点！”
几乎同时，他十六岁的女儿王艺涵，因为最近没好好读书，考试成绩一塌糊涂，被学校老师狠狠说了一顿。王乐福虽然不是东西，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倒是挺疼，加上自己心烦，就想给她请个家教补补课，也省得她到处乱跑。下人推荐了城里口碑最好的蒙学堂赵旭先生。
王乐福这会儿哪有心思查一个教书先生的底细，挥挥手说：“就他吧！让他晚上过来！”
夜幕又降临了王家大院。跟往日的死寂不一样，今晚的前厅难得有了点灯火和人气。
周老板按时来了，他是个微胖的中年商人，笑得很圆滑，眼神精明。他被领到花厅，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酒菜。
作陪的还有王乐福多年的“好友”——也做运输生意的陆大山。陆大山今晚看着特别得意，因为他身边带着个新找的情人菲菲。菲菲年纪不大，穿件艳丽的旗袍，妆画得精致，眼神飘来飘去，带着点风尘气，靠在陆大山身边，笑得很甜。
王乐福坐在主位上，硬撑着应酬，眼睛却时不时害怕地瞟向门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老板说起生意，话里话外都夸王乐福有“本事”。陆大山在旁边帮腔，吹嘘自己跟王家关系多铁。菲菲娇笑着给各位老板倒酒，气氛看着热闹，却总透着股假和不安。
王乐福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他越想越不踏实，突然对管家说：“去！把白天请来的那三位……对，就是白辰他们，也请过来！就说……就说我今晚请客，请他们来喝杯酒，也算谢谢他们之前帮忙。”
管家愣了一下，有点为难，但见王乐福态度坚决，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偏院里，白辰三人正在休息。听到王乐福的邀请，徐子东当即气笑了：“这王乐福还要不要脸？当初跟赶狗似的把我们赶出来，现在又厚着脸皮来请？把我们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不去！”
杨紫也满脸寒霜：“无非是看今晚人多眼杂，他心里害怕，想多拉几个人垫背罢了。太无耻了！”
白辰想了一会儿，却说：“他是无耻，但正事要紧。今晚王府人多手杂，确实可能是那‘夺命无常’动手的时机。我们进去，既能盯着王乐福，也能观察张华峰他们的动向，说不定还有机会碰到那位神秘的第九罗汉。犯不着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态度。”
正说着，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熟悉的、温和的说话声。
三人走出偏院，正好看到赵旭提着个旧布包，被一个丫鬟领着，往后院小姐的绣楼方向走。
“赵先生？”杨紫惊讶地叫了一声。
赵旭听见声音回头，看到是他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扶了扶眼镜：“是杨小姐，白兄弟，徐兄弟。你们也在这里？”
白辰眼神动了动：“赵先生这是？”
“哦，”赵旭举了举手里的布包，里面好像是书本和笔墨，“王府的小姐最近功课落下了，王老板请我来做几天家教，晚上辅导一下。”他语气平和，好像这只是份普通工作。
杨紫听了，眼里闪过点复杂的情绪，叹道：“赵先生真是……有教无类。王家都这样了，您还愿意来。”
赵旭笑了笑，笑容里有点无奈：“孩子总是无辜的。学问也不分高低贵贱。能教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让她将来跟她爹一样……算了，不说这个。我先去上课，别让小姐等急了。”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跟着丫鬟走了。
看着赵旭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徐子东嘀咕：“这赵先生，胆子倒不小，还敢来这龙潭虎穴。”
白辰没说话，只是望着赵旭离开的方向，眉头轻轻皱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按说，以赵旭对王家的痛恨程度，就算是为了糊口，也不该这么自然地接下这份工作，尤其是在王家这么危险、风雨飘摇的时候。他表现得……太平静了。
这时，管家匆匆跑回来，陪着笑再次邀请。白辰收回目光，压下心里那点异样，对杨紫和徐子东说：“走吧，去看看王乐福这出‘鸿门宴’，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花厅里，酒宴还在继续。白辰三人一进来，气氛稍微僵了一下。
周老板和陆大山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菲菲眼睛一亮，目光尤其在俊朗的白辰和斯文的徐子东身上转。
王乐福赶紧站起来，脸上堆着假热情：“哎呀，白先生，杨小姐，徐先生，你们可算来了！快坐，快坐！之前是我不对，实在是被那混蛋吓糊涂了！今天特意备了酒赔罪，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白辰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带着杨紫和徐子东在下首位置坐下。“王老板客气了。不知道今晚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是喝酒，聊天！”王乐福打哈哈，赶紧倒酒，“主要是谢谢你们之前帮忙。现在那混蛋还没抓到，我这心里……唉！有你们在，我就踏实多了！”
他这话看似对白辰他们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墙——张华峰和中村藤一就在那后面。他真正靠得住的，还是那两个煞神。
白辰心里冷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跟周老板、陆大山简单聊了几句。杨紫安静地坐在旁边，目光偶尔扫过那个过于活跃的菲菲小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徐子东则干脆低着头，懒得理会这种假应酬。
酒宴的气氛又变得“热烈”起来，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王乐福提心吊胆，强装笑脸。周老板抱着生意目的，虚情假意。陆大山享受着美人在怀，吹牛不停。菲菲笑得甜，眼睛却在几个男人身上转来转去。白辰三人冷眼旁观，警惕着周围。
而在隔壁冰冷的房间里，张华峰的独眼贴在小孔上，中村藤一跟冰雕似的站在旁边，他们根本没关注宴席，只等着那条可能出现的“鱼”。
后院的槐树枝里，空无一人。所有的猎人，好像都进了猎场。
绣楼上，隐约传来少女稚嫩的读书声和先生温和的讲解声。读的是《论语》里的句子：“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声音平和，耐心教导，跟楼下花厅的虚假热闹、隔壁房间的冰冷杀气，形成了诡异又鲜明的对比。
白辰端起酒杯，指尖轻轻摸着杯沿，目光又若有所思地瞟向后院绣楼的方向。
赵旭……他今晚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给一个成绩不好的女学生补课吗？
夜越来越深，酒意越来越浓。杀机，好像也跟着这深夜，变得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