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默默地吃完那份清汤寡水的早餐。食物带来的热量有限,但至少能维持基本的体力。他必须保持体力,保持清醒。
上午,没有被安排去活动室。他坐在房间里,听着窗外风吹过光秃树枝的呜呜声,雨滴偶尔从屋檐坠落的声音。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了的橡皮筋,在窒息的寂静中缓慢地弹动。
他试图分析王有福这个人。圆滑、虚伪,善于用“谈心”、“关心”的幌子进行思想施压和定性,背后代表的显然是另一种更倾向于“平息事态”、“维护稳定”(或者说,维护某些人)的力量。他和郑国栋那组不同,郑国栋虽然严厉,但似乎还在调查程序内;而王有福,更像是带着明确“任务”来的——让他“认错”,让他“闭嘴”,让他承担起“激化矛盾”、“干扰大局”的责任。
这意味着,赵立春那边的反击,已经不仅仅是阻挠调查、保护赵瑞龙那么简单了。他们开始转守为攻,要将他李正塑造成问题的根源,甚至可能将他作为“替罪羊”抛出来,以此抵消“惊雷”行动带来的冲击,为整个事件画上一个“责任人明确、已做处理”的句号。
如果是这样,刘强、孙伟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他们会被视为“李正小圈子”的成员,遭到清洗或排挤。杨菲……他们会不会用更下作的手段?
一想到杨菲可能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李正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当初选择和她在一起,是想要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而不是将她拖入这样的深渊。
自责、焦虑、愤怒、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窗外阴冷的潮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试图将他吞没。
他走到窗边,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培训中心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天光。围墙沉默地矗立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小花园的凉亭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里平时是禁区,除非有工作人员陪同,否则不能靠近。
李正心中一动,凝神细看。雨丝飘飞,视线不清,那个人影似乎穿着一件深色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在凉亭里停留了不到十秒钟,像是在石凳上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另一侧的灌木丛后。
动作很快,很隐蔽。
是谁?是那个传递纸条的神秘人吗?他(或她)在凉亭留下了什么?信息?物品?
李正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现在就像被困在孤岛上的人,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信息,都可能关乎生死。
他迅速盘算着。如何能去到凉亭?下午的散步时间,如果申请去花园,或许有机会接近凉亭方向。但王有福出现后,他的“待遇”明显变化,散步是否还会被允许?即使允许,肯定会有工作人员寸步不离地监视,他几乎没有机会单独行动,更不可能去捡拾可能存在的物品。
直接向管理员报告“看到可疑人影”?那只会打草惊蛇,让传递信息的人暴露,也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他们完全可以否认,甚至反过来指责他“精神紧张”、“企图传递信号”。
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正的大脑飞速运转。他观察着楼下的动静。凉亭那边再无异样,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雨渐渐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午饭时间到了。送餐的依然是那个年轻女人,托盘里的内容依旧简陋:一份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炒白菜,一小碗米饭,一碗清汤。
李正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思考。他需要做一个决定。
饭后,他按下内线电话,接通管理员办公室。
“有什么事?”是那个中年男性管理员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平淡。
“我想申请下午去花园散步,天气好像转好一些了。”李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今天天气还是不好,地面湿滑。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在房间休息吧。”管理员拒绝了,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果然。王有福的“谈心”之后,他的自由被进一步限制了。
“明白了。”李正挂断电话。
最后一条看似常规的途径也被堵死了。他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个凉亭。石凳上空空如也,但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一定有东西在那里。可能被压在石凳下,可能藏在某个缝隙里。
他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风险极高,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他就像陷入绝境的困兽,任何一丝可能带来转机的机会,都值得用巨大的风险去搏一搏。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半。通常这个时间,守卫会有一次短暂的交接,或者注意力相对分散。楼下的花园,此刻应该空无一人。
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合理的离开房间的借口,并且需要一个能吸引陪同人员注意力的“意外”。
李正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床、桌椅、衣柜、卫生间……最后,落在了卫生间的门上。
一个计划渐渐清晰。
他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洗手池的下水口用毛巾堵住,然后让水一直流。水很快就积满了洗手池,开始漫出来,流到地砖上。他估算着水量和蔓延的速度。
然后,他回到卧室,将书桌的抽屉拉开一半,把椅子稍微挪到房间中央,制造出一种稍显凌乱、正准备找东西的假象。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间门口,用力拍打房门,同时提高了声音:“管理员同志!管理员同志!麻烦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