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老屋里已经热闹起来。
卫生间外排起了队,客厅沙发上堆满了待选的衣物。
外婆挨个房间敲门,声音洪亮:“都起了起了,可不能误了赞明家的喜事!”
妈妈和二姨共用一面镜子化妆,小姨挤在旁边涂口红。
“大姐,借我下遮瑕膏,”二姨凑近镜子,“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谁让你俩昨晚聊那么晚。”妈妈把遮瑕膏递过去,转头看我,“小水,你就穿那件米色毛衣?是不是太素了?”
我低头看了看:“婚礼主角是新娘子,咱们可不能抢风头。”
舅舅穿着新衬衫从房间出来,领带却打得歪歪扭扭。
外公看见,忍不住上手帮他整理:“这么大个人了,连个领带都打不好。”
“爸,我都多大了您还操心这个。”舅舅嘴上抱怨,却乖乖低下头让外公整理。
全家人默契地选择了得体却不张扬的秋装。
王赞明在我们心中有着特殊地位——
这些年来,他不仅保管着老家的钥匙,每次我们回来前都把空了几个月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经常往成都给我们四家人寄土鸡蛋和腊肉。
就连最爱八卦吐槽的小姨和二姨,也从未说过他半句不是。
“礼金都准备好了吗?”外婆最后一个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红包。
妈妈拍拍包:“放心吧妈,备着呢,都是双数。”
外公把婚礼地址发到家族群里:“你们林叔开车来接我们老的了,你们小的自己安排。”
我看着手机地图:“在山上啊,还好今天天气不错。”
舅舅抢过车钥匙:“今天我当司机,你们都坐稳了。”
往山里开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了。高楼被青山取代,喧嚣被鸟鸣覆盖。
妈妈摇下车窗,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山里的空气好。”
“记得小时候,这种坝坝宴可多了。”二姨望着窗外的土坡,“现在城里很少见到了。”
我望着那些熟悉的农村土坡,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这景象总让我想起在响水沟的日子,想起作为何小棠时参加过的那些热闹的乡村宴会。
车停在一处农村大院前,林琛的车已经先到了。
外婆他们正从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往院子里走。我们赶紧跟上。
院子里张灯结彩,十几张圆桌已经摆开,灶台支在院子一角,大师傅正颠着大铁锅,香气四溢。
“姐姐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我们循声望去,看见石永安正和人聊得开心。
那人转过身来——是王赞明,却不是记忆里十八岁的他,而是快七十岁的他了。
他佝偻着背,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手因常年干农活而粗糙长茧。看见我们,他眼睛一亮,快步朝外婆走来。
外婆已经笑嘻嘻地小跑上前:“恭喜啊赞明!新娘子呢?快让我们看看。”
“在里屋化妆呢,一会儿就出来。”王赞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挨个和我们打招呼,“全家都来了?太好了!”
当他看到我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小水吧?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王爷爷好。”我礼貌地问好。
“来得正好,我给你准备了土鸡蛋,你不是最爱吃了吗?”他热情地说。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爽快地答应。
妈妈在一旁假装斥责:“这孩子,懂点礼貌。”
“都这么熟了,客套什么嘛,对吧王爷爷?”我朝王赞明眨眨眼。
他被我逗得开怀大笑:“对对对,就跟自己家一样!”
王赞明看向舒爷爷和廖婆婆:“你们家的呢?”
“在加班呢,过几天过来。”廖婆婆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他手里,“人没到,但是钱到了。快收下,一点心意。”
“我还没见过你们家的几位公子呢。”王赞明一边收下红包一边说。
舒爷爷指了指我:“小水来了,就代表他们来了。”
身旁的舅舅和小姨忍不住笑出声。
王赞明疑惑地看着我,又看看舒爷爷。
“人俩现在是小情侣呢。”舒爷爷补充道。
王赞明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你们两家这是天定的缘分啊!儿子辈没结成的娃娃亲,孙子辈成功了!”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妈妈,让我不禁怀疑当年两家人是不是试图撮合过妈妈和舒叔。
外婆气恼地轻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但那语气里依然透着姐姐对弟弟的亲昵。
“干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们回头,看见康群——我的保保,带着全家也来了。
如今的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两个孙子的奶奶了,可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的模样。
“哎呀,小群,你终于来了。”外婆亲热地招呼她。
康群先向王赞明道喜递上红包,然后很自然地站到我们这边来。
“小水,保保好久没见到你了。”康群仔细端详着我,“工作怎么样?”
“好开心看到你哦,保保。”我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手撒娇,“工作还好,就是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
“你这娃娃从小就这么会说话。”康群被我的撒娇逗得不好意思,“耍朋友没有呐?”
“正说到这儿呢。”王赞明插话,“你知道吗?她和舒家的孙子是一对呢。”他这句话的语气,活脱脱还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活泼少年。
“哦?”康群立刻扭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哪一个?哥哥还是弟弟?”她仔细看着我的表情,仿佛要从我眼神里找到答案。
她不应该不知道的,她可是我从小到大的姆妈和干妈,我的那点小心思,她肯定早就察觉。毕竟我和舒展舒意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果然,她盯着我看了片刻,十分肯定地说:“肯定是哥哥。”
这句话让周围的长辈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次我就等着参加姐姐你孙女的婚礼了。”王赞明笑着对外婆说。
舒爷爷对康群说:“你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这话可别被展娃这臭小子听到了,尾巴都要嘚瑟得翘到天上去。”说完也八卦地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