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已经夜深了。
夜已经深得几乎没有声响,宿舍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节奏。
我原本睡得不稳,倒不是因为蓉蓉或肖红有动静,而是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脑海里却突然被一阵刺眼的红色冲击——
张熙臣的身影在我面前闪现,他被人死死按住,手脚挣扎着,却根本没有力量反抗。
鲜血顺着额头的伤口一路淌下来,顺着鬓角滴落在地板上,伴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不要啊,不要伤害他!”
我被吓得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天知道梦里的场景为什么这么真实,就连张熙臣的怒吼声、鞋子踩在地板的声音,我都听得分明。
我揉了揉脸,试图告诉自己只是梦,但身体就是抖得停不下来。
宿舍里还沉浸在沉睡中,蓉蓉和肖红都躺在上铺呼呼大睡,偶尔翻个身。想到她们俩都怀孕,我更不敢大声,也不敢动床架,怕惊醒她们。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轻轻走到宿舍门口。
院门口站着值夜的警卫,看到我出来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说话。
我低声问他:“请问……有电话可以用吗?”
警卫先是摇头,说:“现在太晚了,不方便打电话。”
但许是看我这副紧张样子,犹豫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好吧,你去吧,可不要太久。”
我连声道谢,心里却急得直跳。
安岳这边去年底才装上公用电话,电话机摆在走廊的一角,老式的黑色旋转盘,拨号需要耐心。
手指刚碰到旋钮,我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一边拨号一边祈祷廖岩能接。
电话那头很快接了,是熟悉的嗓音带着夜色特有的慵懒感,我低声问:“廖岩,是我。这两天你还好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廖岩吞吞吐吐地说:“小棠?我们没事……”
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半调。
廖岩终于开口,说道:“你外公回内江了,说是他家被盗,昨天就回去了……现在那俩丫头在我们家住。”
我手一抖,电话几乎快滑出手掌,但还是紧紧握住。
“你是说……我祖祖家?”我几乎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心。
廖岩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你外公已经赶回去处理了,没什么大问题。”
我咬着牙,不放心,挂断电话后立刻又拨打内江军区的电话,要找何小松。
心里一边祈祷,一边紧张到手指都发凉。
电话很快接通,何小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是何小松。”
“是我,何小棠。”
对方松了口气:“小棠,我还以为是小霞打电话呢,怎么了?”
我快速将事情交代清楚:“能不能麻烦你去张熙臣家看看?貌似有人进贼了,他已经赶去内江处理。现在家里就俩丫头在我们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能听到他屏息的声音,然后紧张地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夜深得有点过分,都过了零点。
我心里有一丝犹豫:“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也行……”
“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何小松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迟疑。能听出他在电话那头开始整理衣物,轻轻翻动衣服。
我点点头,尽管他看不见我。
挂断电话前,他又叮嘱我小心:“棠妹,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回到宿舍时,肖红已经醒了,坐在床沿轻轻揉着肚子,看到我回来,小声疑惑地问:“小棠,你去哪儿了?”
“上厕所去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太清。
这一晚,我几乎没再睡着。
床铺上的寒意、心头的担忧和噩梦的余温交织,让我翻来覆去,背后冷汗湿透了背脊。
梦里,我到了张熙臣家。
门窗被人暴力撬开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木头碎裂的刺耳声、玻璃碎裂的喀嚓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浑身一颤。家具被翻得凌乱不堪,抽屉被拉出来散落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碗碟跌落的清脆声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
我心里无比焦急,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只能祈祷何小松快点过去。
夜色沉得像一块厚重的布,压在心头,让人无法呼吸。
“不要啊!不要伤害他们!”
然而无论我怎么挣扎,声音都被浓重的恐惧淹没,像是有一层厚厚的水将我隔开。我拼命想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有一瞬间,我甚至看到自己站在门口,却看见好多人在叫我,有的喊“小水”,有的喊“小棠”,还有一些叫着我根本没听过的名字。
我在梦中惊愕、迷茫,分不清哪个是我自己,哪个是替身,也不清楚这声声呼唤究竟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折磨我。
梦境像被切换了无数次的电影,一会儿是门被撬开的声音,一会儿是家具被掀翻的混乱,一会儿是祖祖们惊恐无助的尖叫。
身体在梦里极度紧绷,手心湿透,背脊因为紧张而冷汗涔涔。我甚至能感觉到床单贴在身上的冰冷,每一次翻身都像是在冰冷的水里挣扎。
我猛地睁开眼睛,床铺冰凉刺骨,冷风吹在脸上,让我彻底清醒。
夜已经深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宿舍里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蓉蓉和肖红依然在上铺沉沉睡去,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坐在床沿,手心仍然湿透,心脏狂跳不止,呼吸急促而不稳。脑海里刚才的梦境像电影一样播放着,让我浑身紧绷。
夜风从窗缝吹进来,裹着寒意和夜色的冷冽,我蜷缩在被子里,心里默默祈祷何小松快点确认一切平安。
我只能紧张地等待着,等待消息、等待平安的确认。
这一晚,我几乎没再合眼,翻来覆去,身体和心灵都像被拉扯在无形的绳索上,无力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