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恒之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泡面兑换券”，在健身房都有些心不在焉。
杠铃片的碰撞声似乎都变成了“兑换、兑换”的催促。
他提前结束了课程，冲澡时甚至无意识地用了那款“松木味”的草药沐浴露。
妈的，确实比超市开架货用着舒服，皮肤没那么干绷了。
回到家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才拿出钥匙。
门一开，那股熟悉的、混合了植物清香和食物温暖香气的味道又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肩颈下意识松弛了一点。
沈星辞正蹲在阳台，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来的、叶片带着丝绒质感的海芋换盆。
特意选海芋是因为它叶片宽大，摆在阳台能挡点西晒，谢恒之傍晚健身回来，客厅就不会那么晒了。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鼻尖还沾了一点泥。
“回来了？今天挺早。”
他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自然得像等待晚归家人的……呃，什么人。
谢恒之“嗯”了一声，换鞋进屋，目光在客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厨房流理台上。
那里放着几个新鲜的柠檬和一罐蜂蜜。
他磨蹭过去，状似随意地拿起那个柠檬看了看，又放下。
手里的“兑换券”被他捏得发热。
沈星辞洗了手走进来，用毛巾擦着指尖的水珠，视线掠过他手里那张眼熟的纸条，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却故意不问。
“晚上想吃什么？我看到超市的鲈鱼很新鲜，清蒸怎么样？或者……”
“这个。”
谢恒之终于憋不住了，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拍在台面上，动作有点粗鲁，但耳根却微微发红，“你说的，兑换。”
沈星辞拿起纸条，故作认真地看了看，故意拖慢节奏，想逗逗他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哦，‘兑换券：凭此券可兑换沈师傅特供营养餐一顿’。”
他抬眼，笑吟吟地看着谢恒之，“谢先生想兑换什么？隐藏菜单需要十张哦，你这还差九张。”
“谁要隐藏菜单！”
谢恒之有点恼羞成怒，“就……就普通的！营养餐！”
他说“营养餐”三个字时，语气有点别扭，仿佛承认这东西好吃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沈星辞忍俊不禁，把纸条仔细收进围裙口袋：“好吧，顾客就是上帝。不过现在才四点，吃晚餐有点早。先给你兑个下午茶垫垫？”
谢恒之还没来得及反对，沈星辞已经转身从烤箱里取出一块还温热的、金灿灿的南瓜派，又利落地冲了一杯蜂蜜柠檬水，一起推到他面前。
“喏，特供下午茶套餐。南瓜健脾胃，柠檬水补充Vc，对恢复都有好处。”
香甜的气息钻进鼻子，谢恒之的抗议卡在喉咙里。
他板着脸坐下，拿起叉子挖了一角南瓜派送进嘴里。
派皮酥脆，内馅绵软香甜，带着南瓜自然的清甜和恰到好处的奶香。
“……一般。”
他含糊地评价，手上的叉子却没停，又挖了一大块。
沈星辞就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吃，憋笑快憋出内伤，又怕笑出声惹他炸毛，只能靠着流理台假装喝水掩饰。
阳光透过窗台上的薄荷叶，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
谢恒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加快了进食速度，几口就把南瓜派消灭干净，柠檬水也喝得见了底。
“吃完了。”
他把空盘子往前一推，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
“嗯，看来顾客还算满意。”
沈星辞笑着收起盘子，状似无意地问，“那……晚上的清蒸鲈鱼，还兑换吗？”
谢恒之：“……”
他感觉自己又掉坑里了。
这兑换券根本就是个无限续杯的陷阱！
但他看着沈星辞那双含笑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声硬邦邦的：“……随你便！”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钻进了客厅，抓起哑铃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手臂复健，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掩盖心里的兵荒马乱。
沈星辞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低头看了看口袋里那张被捂得温热的兑换券，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晚餐自然是美味的清蒸鲈鱼，鱼肉鲜嫩，酱汁咸淡适中，还配了爽口的凉拌莴笋丝。
谢恒之吃得比平时都多。
饭后，沈星辞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侍弄花草，而是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电子足浴盆，又翻出几包药浴粉。
“试试这个？”
他晃了晃药包，“活血化瘀的，泡完睡觉会舒服点，对全身血液循环都好，间接对手腕恢复也有帮助。”
谢恒之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盆，表情抗拒：“老子不用这娘们唧唧的玩意儿！”
“哦，”
沈星辞从善如流地收起药包，“那算了。反正旧伤疼痛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打扰我养的花草休眠的人也不是我。”
谢恒之：“……”
他又来了！他又来了！
最终，谢大房东还是臭着一张脸，妥协地坐到了沙发上，把脚伸进了温度恰到好处的药浴水里。
微烫的水包裹住双脚，一股暖流顺着小腿蔓延上来，带着淡淡的草药味，确实……挺舒服。
沈星辞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低头玩手机，没再看他，给他留足了面子。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足浴盆轻微的流水声和窗外的隐约车声。
电视没开，灯光也被沈星辞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
谢恒之靠在沙发背上，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在暖意中慢慢放松。
他看着沈星辞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又乖巧的样子，跟白天那个伶牙俐齿步步为营的小混蛋判若两人。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放松而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那些花，真的怕打雷？”
沈星辞玩手机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浅浅的笑意，宛如投入石子的湖面：“有的怕，有的不怕。比如茉莉确实娇气点，雷雨夜搬进来比较好。但仙人球就不怕。”
他顿了顿，看着谢恒之微微挑眉疑惑的样子，补充道，“不过，我怕。”
这次他说得直接，没有再用花当借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谢恒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有点麻，还有点痒。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盯着自己泡在水里的脚，嘟囔了一句：“……出息。”
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真正的嫌弃。
足浴盆定时结束，发出轻微的提示音。
谢恒之刚要动作，沈星辞已经自然地把毛巾递了过来，然后起身去倒水。
谢恒之擦干脚，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连手腕那点惯常的酸痛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沈星辞端着盆走向卫生间的纤细背影，忽然觉得，这个“霸王条款”，这个“兑换券”陷阱，这个带着满屋子花草入侵他生活的租客……
或许，是他受伤退役后，遇到的唯一一件，不那么坏的事。
甚至，有点太好了。
好得让他这颗习惯了硬碰硬的心，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用更凶的语气来掩饰：“下次药包多放点，没味！”
沈星辞从卫生间探出头，眼睛弯弯：“好的，房东先生。下次给你兑一个加强药力包，保证熏得你睡不着！”
谢恒之：“……”
他迟早被这小混蛋气死，或者……甜死。
算了，反正好像也不赖。
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新换上的、迎着灯光像个小太阳的向日葵，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