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沐知的指尖在玻璃杯上滑过，留下圈湿痕。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海面上的白帆正被风推着往远处飘。
“那是……需要很多年的。”
他含糊道，声音很轻，“要先认识很久，要……”
“我们已经认识了。”
沈星辞打断他，指尖更紧地扣住他的指缝，黑眸里映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从昨天在海里，缠着你脚踝开始。”
容沐知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从昨天开始。
可昨天的他，还是只扒着自己泳裤不放的粉色小章鱼。
这算哪门子的“认识很久”？
他想笑这想法的荒谬，嘴角刚扬起就对上沈星辞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只有纯粹的笃定，相信他们就该像照片里那样站在一起。
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麻感顺着血管漫到指尖。
容沐知猛地抽回手，借口倒水快步走向厨房，后背抵着冰凉的流理台时，才发现掌心竟沁出了薄汗。
沈星辞没跟过来，只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黏在他背影上。
容沐知用冷水拍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耳尖红得离谱。
他对着玻璃深呼吸，试图压下那阵莫名的慌乱。
不过是只刚化形的章鱼，懂什么夫妻、什么长久。
他一定是被这几天的怪事搅昏了头。
可转身时，看见沈星辞正对着墙上的婚纱照出神，指尖在沙发上画着小小的五角星——和昨天在水箱玻璃上画的一模一样。
容沐知的心又软了下去。
他走过去，把温水递给他：“想什么呢？”
沈星辞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黑眸亮了亮：“在想，沐知穿西装会不会很好看。”
容沐知：“……”
他就不该对这小混蛋抱有任何“他很单纯”的幻想。
“喝你的水。”
他敲了敲杯沿，试图转移话题，“下午去海边，你想带什么？”
沈星辞眼睛立刻亮起来，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拽着他的手腕往露台跑：“我知道！”
露台角落堆着几个冲浪板，有长板有短板，最边上还靠了个彩色的充气游泳圈，是去年夏天买的，一直没怎么用过。
沈星辞指着那个粉蓝相间的游泳圈，黑眸里闪着光：“要那个！”
容沐知看着那圈幼稚的卡通图案，嘴角抽了抽：“那是小孩子用的。”
“我就要。”
沈星辞抱着游泳圈不放，脸颊蹭着塑料表面，带着撒娇的意味，“粉粉的，像我。”
容沐知看着他冷白的侧脸蹭在粉色图案上，那画面竟意外地和谐。
他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把游泳圈塞进储藏柜：“行，带着。”
沈星辞立刻笑起来，凑过去在他脸颊上飞快地碰了下，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谢谢沐知！”
容沐知僵在原地，手还停在储藏柜的门把上。
那处被碰过的皮肤像烧起来一样，烫得他呼吸都乱了。
他猛地转头，沈星辞已经跑回客厅，正趴在沙发上晃着腿哼歌，仿佛刚才那个偷袭的吻只是错觉。
“星星！”容沐知的声音有点发紧。
沈星辞回头，黑眸里满是无辜：“嗯？”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容沐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跟一只刚学会用两条腿走路的章鱼计较什么。
他转身往回走，耳尖却红得更厉害，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久久不散。
午后的阳光终于褪去灼热，带着咸腥的海风拂过沙滩，掀起层层金浪。
容沐知把冲浪板往水里拖时，沈星辞正抱着那个粉蓝游泳圈，赤脚踩在沙滩上，每走一步都要低头看自己的脚印被浪花冲散，满是新奇。
“过来。”容沐知冲他招手。
沈星辞立刻抱着游泳圈跑过来，脚趾陷进温热的沙里，带起一串细碎的沙砾。
他把游泳圈往容沐知怀里一塞，自己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容沐知的发梢。
“喂！”
容沐知笑着抹了把脸，“不是要学游泳吗？”
水里的沈星辞探出头，黑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冷白的脖颈滑进衣领，带着湿漉漉的诱惑。
“不用学。”
他摆了摆手，身体在水里轻轻一荡，竟像没有重量般飘了过来，“在水里，我比你熟。”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手抓住容沐知的脚踝，轻轻一拽。
容沐知没防备，身体一歪跌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比刚才更大。
“星星！”
他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就看见沈星辞在不远处笑，眼睛弯着，粉色的唇瓣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那瞬间，容沐知突然觉得，就算被捉弄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这双眼睛里的笑意是真的，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游过去，伸手想挠沈星辞的痒，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
两人在水里追逐打闹，浪花拍打着彼此的皮肤，带着阳光的温度。
远处有海鸥掠过，留下悠长的鸣叫声。
容沐知看着沈星辞在水里灵活穿梭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片他游了十几年的海，好像因为多了一只章鱼，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
夕阳西下时，两人躺在沙滩上，身上盖着同一条浴巾。
沈星辞把头枕在容沐知的肚子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像听着海浪拍岸的节奏。
“沐知，”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容沐知低头，看见他头顶柔软的发旋，伸手揉了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是人啊。”
沈星辞的声音低了些，“我是章鱼，会变成人，还……”
还会对你做奇怪的事，想奇怪的念头。
容沐知沉默了片刻，指尖划过他的发梢：“你就是你啊。”
无论是粉色的小章鱼，还是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都是他捡回来的星星。
沈星辞猛地抬起头，黑眸里映着他的脸，亮得惊人：“真的？”
“嗯。”
容沐知点头，嘴角扬起浅浅的笑，“独一无二的星星。”
沈星辞看着他唇边漾开的笑意，忽然倾身靠过来，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不是早上那种带着占有欲的紧拥，而是很轻、很柔的力道，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
冷白的脸颊贴在容沐知颈窝，带着海水的清冽气息，发梢滴落的水珠钻进衣领，凉丝丝的。
“沐知，”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带着点不确定的犹豫，“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尾音刚落，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在确认这句话的重量。
容沐知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钝钝的麻意顺着血管漫到指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星辞贴在自己颈侧的呼吸，带着点微颤，还有他抵在自己后背的、清瘦却结实的胸膛。
海风卷着细沙掠过脚踝，远处归航的渔船鸣笛声悠长，却盖不住两人交叠的心跳声。
容沐知沉默了片刻，抬手轻轻覆在环着自己腰的手上。
那双手微凉，指尖还带着海水的湿意，此刻正微微蜷缩着，带着紧张。
“星星，”他的声音很轻，混着海风的咸涩，“喜欢有很多种的。”
沈星辞的动作顿了顿，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在撒娇，又像在反驳：“我知道。”
他抬起头，黑眸里映着漫天晚霞，亮得惊人，鼻尖几乎碰到容沐知的下颌：“不是对沙砾的喜欢，不是对海藻的喜欢，是……想一直跟着你，想每天都看见你笑的那种喜欢。”
他说得直白，犹如一个刚学会分辨情绪的孩子，把心里最纯粹的念头捧出来，毫无保留。
容沐知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清晰的、属于他的影子。
喉结轻轻滚动，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海里，这小家伙用触手紧紧缠着自己脚踝的样子，想起他变作人形后，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想起他盯着婚纱照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向往。
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忽然清晰起来，温柔得不像话。
他伸出手，揉了揉沈星辞柔软的发顶，指尖穿过发丝，触到微凉的头皮：“这种喜欢，需要慢慢学的。”
沈星辞眨了眨眼，黑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却还是乖乖点头：“那沐知教我吗？”
容沐知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忽然笑了，眼底漾着晚霞的碎光：“嗯，教你。”
沈星辞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重新把头埋回他颈窝，环在腰间的手臂却松了些，换成手指轻轻勾着他的衣角，像抓住了什么不会被抢走的东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沙滩上，被偶尔漫上来的浪花轻轻舔舐着。
远处的海面上，晚霞正烧得灿烂，粉紫与金红交织，像为这场刚刚萌芽的喜欢，铺展开最温柔的底色。
容沐知低头看着颈窝处那截冷白的脖颈，听着怀里人平稳下来的呼吸。
这个夏天的风，好像都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或许，教一只刚化形的章鱼学“喜欢”，会是件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