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这里是苏裕安前世几乎不会踏足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和武器库。
他刻意选了最偏僻的角落,将沈星辞塞给他的那瓶水放在桌角,像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证物。
然后,他沉浸入金融世界的复杂公式与理论中,试图用绝对的理性压下心头那点因意外而起的烦躁。
时间悄然流逝。
当他合上最后一本专着,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眉心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暮色。
图书馆里的人渐渐稀少。
他收拾好东西,拿起那瓶水,决定把它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刚走出图书馆大门,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走向垃圾桶,一个身影就从旁边的石阶上跳了起来,活力十足地蹦到他面前。
“嘿!看完书了?”
沈星辞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头发似乎随意抓过,微卷的刘海下,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他好像一直等在这里,身上那蓬勃的向日葵气息被晚风吹散了些许,变得温和,却依旧固执地缠绕上来。
苏裕安的手指收紧,捏紧了手中的水瓶。
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你一直在这里?”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比晚风更凉。
“没啊,我去吃了饭,洗了个澡,然后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又过来了。”沈星辞答得自然无比,仿佛等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的目光落到苏裕安手里的水瓶上,笑容咧得更开,“你没扔啊!”
苏裕安下意识就想把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别扔别扔!”
沈星辞连忙阻止,动作快得几乎要上手来抢,但又碍于苏裕安周身的冷气而刹住,“我渴了,正好给我喝呗?浪费不好。”
苏裕安看着他,那双狗狗眼里满是真诚,或者说,死皮赖脸?
他沉默了两秒,终究还是把瓶子递了过去。
他不想再因为这瓶水有任何牵扯。
沈星辞如获至宝,接过来拧开就灌了一大口,仿佛那是什么琼浆玉液。
喝完还咂咂嘴,眼睛亮亮地看着苏裕安:“好像更甜了。”
“……”
苏裕安决定无视这种毫无逻辑的蠢话,转身就走。
沈星辞立刻跟上,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你去食堂吗?我知道二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特供,去晚了就没了!或者你去校外吃?我知道后门有家小面馆特别地道……”
“回宿舍。”苏裕安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只想让他闭嘴。
“宿舍好啊!几号楼?我在Alpha宿舍区c栋,你呢?omega宿舍是不是离我们那边有点远?不过没关系,我腿长,跑得快……”
苏裕安猛地停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额角跳动的青筋:“沈星辞,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有啊,”沈星辞答得飞快,“训练,吃饭,睡觉,还有……”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裕安,“跟着你。”
“为什么?”苏裕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习惯了阴谋算计,习惯了虚与委蛇,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单细胞的、直白到令人发指的行为模式。
沈星辞歪了歪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足以让苏裕安窒息的答案:“你好看啊。”
看到苏裕安瞬间冷沉下来的脸色,他立刻补充道:“还有!你的信息素特别好闻!真的!我从来没闻过这么……这么提神又上头的味道!我一闻就精神百倍!比兴奋剂还好使!”
这听起来更像性骚扰了。
苏裕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然而,沈星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怔。
“而且,”沈星辞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点,虽然眼神依旧亮得烫人,“你看起来……很不高兴。一个人,冷冷的,好像谁都不能靠近。”
他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直觉:“我就觉得……或许你需要有人跟你说说话?或者……只是有个人在旁边站着也行?我的信息素是向日葵味的,大家都说闻着挺开心的,说不定能……中和一下你的不高兴?”
他的逻辑简单又荒谬,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
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靠近和……想要“中和”他的不开心?
苏裕安活了两辈子,听过无数虚伪的关怀和恶毒的诅咒,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中和不高兴”这种理由来接近他。
复仇的火焰在他胸腔里冰冷地燃烧,提醒他不要被任何表象迷惑。
这个人,要么是蠢得无可救药,要么就是伪装得极其高明。
他更倾向于前者。
但无论如何,他不需要。
“我不需要。”他冰冷地重申,“你的靠近只会让我更不高兴。”
“哦。”沈星辞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然后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先离远一点点。”
他说着,真的往后跳了一大步,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看着他:“这个距离呢?还吵吗?”
晚风吹过,卷来他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和淡淡的、温暖的向日葵气息。
距离拉远,那味道不再具有压迫感,反而……确实如他所说,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苏裕安看着他那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卷毛,和那双在暮色里依旧清晰映出他身影却无比专注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好像……真的甩不掉这块狗皮膏药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继续朝宿舍走去。
脚步更快,近乎逃离。
身后,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传来沈星辞活力满满的声音: “苏裕安!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早餐啊!”
“豆浆油条?小笼包?馄饨?”
“你不说我每样都买一点哦!”
苏裕安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那只傻狗的声音还在风里隐约传来: “咖啡同学!晚安!”
苏裕安猛地停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远处那个身影立刻噤声,却抬起手,用力地朝他挥了挥,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苏裕安扭回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omega宿舍楼的大门。
直到走进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他才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瓶水的微凉触感,鼻尖……那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向日葵味道,好像怎么也吹不散。
他闭上眼,蹙紧了眉。
变数。
这绝对是个巨大的、不可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