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被转移回了加护病房,身上连接的仪器数量减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却更为精心的看护。
遵照谢知非的嘱咐,接下来连续七日的子时,顾珩都会准时出现在林晓的病房。尽管他自己伤势未愈,需要依靠轮椅或拐杖行动,但他从未间断。
过程并不复杂,却极为耗费心神。他只需将手掌轻轻覆于林晓的额头,屏息凝神,放空思绪,将自己那经过战场淬炼、坚定而阳刚的意志,化作一缕温和的暖流,小心翼翼地引导、温养林晓眉心那一点新生的、脆弱的“心刃”光华。
没有星光璀璨的异象,只有病房内静谧的灯光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顾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点微光如同初生的雏鸟,对外界既依赖又警惕。最初两次,当他意志靠近时,那光点还会微微瑟缩,传递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残留的惊惧。
顾珩极富耐心,他的意志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也为那微光提供着最温暖的庇护所。他并不强行灌注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伴、守护,让林晓新生的灵识本能地熟悉他、信任他。
到了第三日,那光点不再瑟缩,反而会主动贴近他的意志,传递出一种微弱的、孺慕的依赖感。顾珩能感觉到,光点正在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变得凝实、明亮。
谢知非偶尔会由苏玥推着,过来查看片刻。她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在静养恢复损耗的元气,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只是静静感知片刻,便会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但顾珩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肯定。
苏玥则负责协调一切,确保这七日不受任何打扰。她看着顾珩每日强撑着伤势前来,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担忧,却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只能尽力做好后勤保障。
第七日的子时,当顾珩再次将手掌覆上林晓的额头时,他清晰地“看”到,那一点“心刃”光华已然稳定下来,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却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稳定地散发着纯净的、带着秩序与守护意味的微光。它不再仅仅是本能,而是重新与林晓的意识核心建立了牢固的连接。
顾珩知道,温养可以告一段落了。他缓缓收回手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七日的精力集中,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但心中却充满了欣慰。
翌日上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病床上,林晓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逐渐聚焦,陌生的天花板,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身体传来的虚弱感……意识如同潮水般回归,带着些许茫然。
守在一旁的护士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惊喜地按下了呼叫铃。
很快,得到消息的顾珩(今日已能勉强拄着拐杖行走)和苏玥第一时间赶到了病房。
“林晓?感觉怎么样?”顾珩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晓的目光缓缓转向顾珩和苏玥,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但很快就凝聚起来,认出了他们。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顾……队……苏姐……”
苏玥立刻上前,小心地用吸管给他喂了些水。
喝下水,林晓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尝试回忆,脑海中却只有一些破碎而恐怖的片段——无尽的黑暗、刺目的血光、亵渎的低语、还有……一把即将碎裂的、散发着微光的“小剑”?
“我……发生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眼神中带着困惑与一丝残留的惊悸。
顾珩简单地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包括地下节点的摧毁,城市的复苏,以及谢知非施展“七星养魂术”为他稳固魂魄。他略去了大部分惨烈的细节和牺牲,只强调了结果。
林晓听着,眼神不断变幻,最终化为深深的震撼与后怕。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向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他的意念集中在眉心时,一种奇异的感受瞬间席卷了他!
他并没有真正“看”到什么,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存在——顾珩身上那股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凛然正气的阳刚气息;苏玥身上温和、聪慧且充满活力的精神波动;甚至病房墙壁内流动的微弱电流,窗外阳光中蕴含的温暖能量……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仿佛变成了一个由无数不同性质、不同强度的“能量”和“意念”构成的流动图谱!
这种突如其来的、超越五感的感知,让他瞬间僵住,脸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怎么了?”顾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我……我感觉……很奇怪……”林晓试图描述,却词不达意,“好像……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很多……东西……”
顾珩与苏玥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
“‘心刃’初成,灵觉自生。”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谢知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她倚着门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你凝聚的‘心刃’本质是极致的秩序与守护意志,它对混乱、邪恶的能量气息尤为敏感。如今重燃,你的灵觉也随之被大幅强化,能够感知到常人无法感知的能量流动与意念残留。”
她看着林晓,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这既是天赋,也是负担。你需要时间适应,学会控制它,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否则会被庞杂的感知淹没。”
林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再次尝试控制这种感知。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顾珩身上时,那股令人安心的、如同烈焰熔岩般灼热而稳固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当他“看向”谢知非时,感受到的则是一片深邃、清冷、如同星空般浩瀚又带着些许虚弱的灵光。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真实不虚。
林晓的苏醒,以及他展现出的崭新能力,给经历重创的团队带来了一抹充满希望的亮色。
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开始加快,几天后已经能够在搀扶下进行短距离活动。而他对能量和意念的感知能力,在经过谢知非几句关键性的指点和他自己的摸索后,也逐渐从最初的混乱无序,变得初步可控。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被严密封存的那块暗红晶体碎片所散发出的、极其隐晦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残余波动。
顾珩的伤势也在稳步好转,已经可以脱离拐杖短时间行走。他开始在病床上处理一些积压的文件,听取苏玥关于后续事宜的汇报。
牺牲战友的抚恤、公众事件的后续说明、内部的经验总结与检讨、“灯塔”组织的结构调整、对“血月教团”残余势力的追查、对“枢机”静默的监控、对那块危险晶体的深入研究……千头万绪,都需要他一一梳理决断。
谢知非的恢复则更依赖于静养和自身调息,外界帮助有限。她大部分时间依旧留在病房,偶尔会翻阅一些苏玥送来的、关于那块晶体碎片的初步分析数据,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天傍晚,顾珩来到谢知非的病房,与她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上一层暖金色。
“林晓的新能力,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快地找到‘血月教团’的其他线索,甚至……追踪‘枢机’可能留下的痕迹。”顾珩说道。
谢知非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他的‘心刃’是变数,也是钥匙。但敌人不会坐以待毙。那块碎片……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它不像是终结,更像是一个……引信。”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远的忧虑。
顾珩沉默片刻,目光坚定:“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下一次行动之前,找到他们,摧毁他们。”
他看向谢知非:“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谢知非收回目光,与他对视,清冷的眼眸中映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短暂的休整即将结束,新的风暴,或许已在未知的角落悄然酝酿。但这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是刑侦与玄学的结合,更增添了一双能够洞悉能量本质的“眼睛”。
微光已渐明,前路虽未卜,但同行者,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