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林荫道上，张雨晴捂着脸，踉跄着往前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间汹涌而出，砸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像是被生生剜去了心尖，每一步奔跑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下。
秦傲男刚走到办公楼门口，就撞见了这一幕。他看着那个平日里灵动骄傲的姑娘，此刻哭得毫无形象，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朝着家属院的方向狂奔而去，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他太清楚张念山的性子，也明白张雨晴的深情，这两个人，明明爱得刻骨铭心，却偏偏走到了这一步。
秦傲男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复杂。他转身折返，朝着张念山的办公室走去。没有敲门，他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他知道，此刻的张念山，恐怕比谁都要煎熬。
办公室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半分死气沉沉。张念山依旧瘫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后背微微佝偻，不复往日的挺拔。他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眼底的红血丝比清晨时更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办公桌上的文件散落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像是他此刻残存的、微弱的生机。
“念山，你这是何苦？”秦傲男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责备，“你明知道雨晴对你的心，掏心掏肺，你何苦这样伤她？伤了她，你自己就能舒服多少？”
张念山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秦傲男的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秦傲男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又撕裂了几分。
秦傲男也不指望他能立刻回应，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张念山对面坐下，继续说道：“刚才我在楼下，看着她哭着跑出去的。那模样，看得人心里发紧。能看得出来，你昨天一夜没睡，她也定然是熬了一整晚。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她吗？你看不见她眼里的红血丝，看不见她苍白的脸色，看不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吗？”
这一次，张念山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而疲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字一顿地说：“看见了。我怎么会看不见？”
他怎么会不心疼？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姑娘，那个他发誓要护一辈子的人，此刻因为他的话，哭得那么绝望。每一声哭泣，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几乎窒息。可他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我不这样逼着她，她不会和我分开。”张念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我给不了她幸福，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她还年轻，不该一辈子耗在我身上，不该因为我，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飘向了窗外，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昨天，去华清找了许洪亮。”
秦傲男猛地一愣，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找许洪亮做什么？”他知道许洪亮对张雨晴的心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断过，张念山这个时候去找他，用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许洪亮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雨晴，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许洪亮留在京城，留在华清，就是为了能离雨晴近一点。”张念山的声音平静了些许，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昨天我把她托付给了许洪亮。许洪亮是个有担当，也真心对雨晴好。我相信他，会将她照顾好，会给她我给不了的幸福。”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可他却浑然不觉。“我带给晴儿的痛苦，只是一时的。等她慢慢忘了我，等她和许洪亮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完整的家，她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许洪亮也一样会像我一样爱她，照顾她，甚至比我做得更好。”
秦傲男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隐藏的巨大痛苦，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张念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有多不舍。可他也明白，张念山的决定，一旦做出，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他没有再安慰，也没有再劝说。有些苦，只能自己咽；有些路，只能自己走。他伸出手，使劲捶了捶张念山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兄弟间的支持和理解：“兄弟，你不管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张念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后悔吗？或许会吧。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只要能让雨晴幸福，哪怕这份幸福里没有他，哪怕他要一辈子承受思念和痛苦的煎熬，他也心甘情愿。
秦傲男看着他疲惫而决绝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给了他一个独处的空间。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张念山一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另一边，张雨晴一路哭着跑到了家属院。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家属院的院子里，郭雪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跑来，跑得跌跌撞撞，还伴随着压抑的哭声。等走近了，她才看清，竟然是张雨晴。
郭雪一下子就懵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饭盒，快步迎了上去。她认识的张雨晴，向来骄傲又坚强，很少会这样失态，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这么狼狈。“雨晴？怎么了这是？谁敢欺负我的女神了？”郭雪一脸紧张地问道，伸手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雨晴看到郭雪的那一刻，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瞬间崩塌。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憋闷和委屈，一下子扑到了郭雪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雪儿……”张雨晴的哭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委屈、无奈和心酸，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他不要我了……山哥他不要我了……”
郭雪被她抱得紧紧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哭声里的绝望。她了解张雨晴的性格，骄傲又执拗，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这样崩溃。所以，她没有急着追问原因，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张雨晴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尽情地哭诉，释放心里的压力。
“哭吧哭吧，没事的，有我呢。”郭雪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张雨晴的心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
张雨晴趴在她的肩头，哭得肝肠寸断。这些天，从得知张念山不能生育的消息，到面对父母的反对和劝说，再到张念山那番绝情的话，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哭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哭声才渐渐小了下来，只是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又过了一会儿，张雨晴才缓缓地从郭雪的怀里坐起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模样狼狈不堪。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雪儿，山哥他……他不要我了。”
郭雪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皱着眉头，急切地问道：“雨晴，你说什么？山哥不要你了？这是啥意思？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过几天就要一起举行婚礼了，怎么突然就说不要你了？”
张雨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从那份医院的报告单，到她父母的反对，再到张念山对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和无助。
“雪儿，有没有孩子，我真的不在乎。”张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却充满了坚定，“重要的是我能跟山哥在一起，我喜欢他，我爱他，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山哥说了，要和我分开，他说他腻了，说我是他的累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哽咽，眼泪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
郭雪听完，也彻底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她看着张雨晴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她伸手擦了擦张雨晴脸上的眼泪，安慰着说：“雨晴，你别着急，也别胡思乱想。也许只是念山哥一时想不开，他心里肯定也是在乎你的。你想啊，你们连结婚证都已经领了，这可是军婚啊，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军婚”两个字，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张雨晴灰暗的内心。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对，我们领了结婚证了，我们是合法的夫妻。这是军婚，不是他想离就能离的。只要我不去和他办离婚手续，他一个人，是离不了婚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充满了期待。是啊，军婚哪有那么容易离的？当初领证的时候，张念山还笑着对她说，这辈子，她都跑不掉了。现在，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呢？
郭雪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希望，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张雨晴的手，笑着说：“就是啊。念山哥肯定是因为不能生育的事情，心里太难受，又不想耽误你，才会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等他想通了，就会明白你的心意了。你现在别着急，先好好休息一下，把身体养好。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总能让他回心转意的。”
张雨晴点了点头，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踏实了不少。她看着郭雪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阵温暖。还好，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闺蜜陪在她身边，支持她，鼓励她。
她吸了吸鼻子，擦干脸上的眼泪，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放弃。她和张念山之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领了结婚证，成为了夫妻。她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军婚一诺，重于泰山。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只要她让张念山明白，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他这个人，张念山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他们一定能像以前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