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二十三年，初春。
一场无形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神都蔓延。
源头，是一枚在永恒宫外一百米处引爆的“脏弹”。
爆炸的威力并不大，甚至没能撼动永恒宫那用神钢浇筑的外墙。但它所释放出的高强度放射性物质，却像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无声无息地污染了半个皇城。
更致命的是，这股辐射，穿透了层层壁垒，渗透进了永恒宫地下最深处的“创世纪”实验室。
在那里，帝君霍天生正进行着他“永生计划”最关键的一步。
当辐射尘埃与那不稳定的“伊甸”基因相遇，一场灾难性的链式反应爆发了。
“警报！实验体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基因序列出现未知崩坏！细胞正在加速衰老！”
天枢殿内，霍天生看着镜中自己眼角悄然爬上的第一丝皱纹，以及鬓边那一缕刺眼的银白，感受着生命力正从体内飞速流逝。他没有暴怒，只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败的墨神，竟然在衰老。
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永恒，竟被一枚小小的脏弹，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
“顾清霜。”他用沙哑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下令。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臣在。”
“朕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该死的‘礼物’。”
“遵命。”顾清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仅仅一个时辰后，顾清霜便带着一身血腥气，返回了天枢殿。
她将一个被黑色布袋罩住头的人，扔在了霍天生的脚下。
“帝君，抓到了。”
霍天生缓缓睁开眼，示意她揭开布袋。
布袋下，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尽管脸上满是惊恐，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说出你的名字，和你的主使。”霍天生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我叫李维！我是全球抵抗组织的‘幽灵’！”年轻人昂着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霍天生！你这个窃国贼！暴君！你用核武器威胁世界，今天，我们就要用你自己的武器，来审判你！”
“审判我？”霍天生笑了，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凭你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朕的帝国，拥有三千枚‘墨神一号’。朕可以轻易地将这颗星球清洗十遍。”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李维的额头，“而你，连让朕感到疼痛的资格都没有。”
“你……”
“传朕神谕！”霍天生猛然提高了声音，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命帝国所有舰队即刻启航！命所有‘天罚’导弹进入发射程序！朕要让那所谓的‘全球抵抗组织’，连同他们的名字，一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范长生和杜衡等人吓得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帝君，要动用反物质炸弹了！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帝君，请三思。”
楚巧儿从殿外缓缓走入。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楚爱卿？”霍天生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臣，是来向帝君请罪的。”
楚巧儿走到李维面前，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帝君，脏弹的技术，是我泄露出去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说什么？”霍天生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
“是我。”楚巧儿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她将目光转向王座上的霍天生，那目光中不再有往日的崇拜和爱慕，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
“帝君，您还记得，在巧工阁，您对我说过，科学是帝国唯一的信仰吗？”
“但您错了。”
“科学，不是用来制造杀人武器的工具，更不是您满足个人永生欲望的阶梯！”
“它应该是理性的、克制的，它应该服务于全人类，而不是服务于一个人的野心！”
“我泄露技术，不是为了毁灭帝国，而是为了给您，也给这个疯狂的帝国，踩下最后的刹车！”
楚巧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楚巧儿这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言论，惊得魂飞魄散。
霍天生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因衰老而略显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他！
“所以，你背叛了朕。”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我只是选择忠于我心中的科学伦理。”楚巧儿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好，好一个科学伦理！”霍天生怒极反笑，“来人！将这个叛国逆贼，连同这个‘幽灵’，一同给朕拖出去，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遵命！”顾清霜眼中寒光一闪，拔出腰间的激光剑，便要上前。
“等等！”
就在这时，李维突然大喊一声。
他挣扎着站起来，挡在了楚巧儿身前。
“霍天生！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老师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哦？”霍天生玩味地看着他，“你倒是很有担当。可惜，在朕的帝国里，对与错，从来不是由你们来定义的。”
“是吗？”李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这个呢？”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枚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微型反物质核心！
“所有人！都退后！”楚巧儿发出一声尖叫。她认得出来，那是她最新研发的、足以将整个永恒宫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的“奇点”炸弹！
顾清霜的魅影军瞬间将霍天生护在身后，无数激光枪口对准了李维。
“别动！”李维嘶吼着，“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你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朕？”霍天生拨开护卫，缓缓走上前。他看着那枚炸弹，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贪婪的光。
“如此精巧的设计，楚爱卿，这又是你的杰作吧？你给了他武器，又给了他炸弹，你究竟还为朕的敌人，准备了多少‘惊喜’？”
楚巧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不……不是我……”
“够了！”李维打断她，他死死盯着霍天生，“霍天生，放老师走！否则，我们就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可以。”
霍天生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顾清霜让开一条路。
“楚爱卿，你可以走了。”
楚巧儿愣住了。她看着霍天生，又看了看李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师！快走啊！”李维焦急地催促。
楚巧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她知道，她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李维的软肋。
然而，就在她迈出大殿门口的那一刻。
一道无声的剑光，从她身后闪过。
李维高举着炸弹的手臂，齐肩而断！
是顾清霜！
她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出手了！
炸弹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霍天生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那枚炸弹。
“噗通。”
李维的断臂和身体，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
“老师……”他看着楚巧儿的背影，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不——！！！”
楚巧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疯了一样扑向李维的尸体。
霍天生把玩着手中的“奇点”炸弹，走到她身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你看，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现在，朕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将炸弹递到楚巧儿面前。
“是和他们一样，化为尘埃。还是……继续做朕最锋利的‘神器’？”
楚巧儿抱着李维早已冰冷的尸体，身体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头，那张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试图用科学的伦理去束缚一头来自地狱的魔鬼，结果却赔上了自己最心爱的学生。
“我……选择……活下去……”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霍天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楚巧儿从地上拉起，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传朕神谕。”
“鉴于楚巧儿爱卿在此次平叛中，‘不慎’泄露技术，致使帝国蒙受巨大损失。特罚其……担任新成立的‘帝国核伦理委员会’终身主席。”
“负责，为帝国即将到来的‘反物质时代’，制定新的规则。”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册封”背后的无尽寒意。
这不是赏赐。
这是一座用愧疚和罪恶打造的，永恒的囚笼。
楚巧儿，这位帝国的科技女神，将永远被束缚在她亲手犯下的罪孽里，为那个她曾经最想反抗的帝王，去打磨那柄足以毁灭世界的，最锋利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