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娜的话语轻柔却无比坚定,如同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改变了医务室里的力量天平。
格雷医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看吉娜,又看看那个护在病床前的“野蛮人”,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还是将所有的抗议和斥责都咽了回去。
他可以不尊重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但他无法违抗这位救济院最大资助人家族的意志。
他深知,眼前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此刻所代表的,是整个斯宾塞家族的颜面与权威。
“如您所愿,Lady 乔治亚娜·斯宾塞。”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花白的假发下,那张涨红的脸因为屈辱而显得有些扭曲,“但是,我必须声明,我坚决反对这种拿孩子的生命当儿戏的、毫无根据的野蛮行径!我将作为一名医学的见证者,留在这里,观看这场荒谬的闹剧,但我绝不会为它的任何后果,承担一丝一毫的责任!”
说完,他对着身后的护士一挥手,两人带着一种“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但格雷医生并没有真的就此袖手旁观,而是压低声音对护士吩咐道:“把止血的绷带和嗅盐都准备好,放在手边!”
这时候他才发现两名护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一个,不过此时也没多在意。
尽管格雷医生认定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但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让他必须为这场闹剧可能导致的、最坏的结果,做好第一时间抢救的准备。
他要亲眼见证,这个所谓的“天使”,是如何用他那套可笑的巫术,将这个本就奄奄一息的孩子,彻底送入地狱的。然后,再由他,将她从地狱门口拉回来,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医学权威。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的目光——吉娜充满希望与信赖的、杰克无比担忧且混杂着一丝崇拜的、医生和护士怀疑且轻蔑的——都如同聚光灯一般,聚焦在了张铭的身上。
张铭感受着房间里汇集于一身的目光,饶是他自诩脸皮城墙一样厚,面对这种即将决定一条生命的“现场直播”,也不免感到了一丝细微的紧张。
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便将这丝情绪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表面上,他必须维持住一个“天使”该有的、沉稳而神秘的高人风范。
“好家伙,”他内心忍不住吐槽,“没本儿的赤脚医生,说的就是我吧?这放在自己那个时代,要是被逮住了,高低得进去踩缝纫机......也不对,听说现在劳动改造都与时俱进,改学电脑建模了。”
他走到病床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温柔地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安妮,又对旁边紧张到浑身发抖的杰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别怕,有我在。”
这既是说给杰克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把包里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一个密封的、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一支由晶莹的玻璃和冰冷的金属构成的、结构精密的奇怪器具。
还有几片用纸包着的、散发出浓烈刺鼻气味的白色棉片。
每一样,都像是一件来自异世界的东西,让角落里的格雷医生和护士看得眼角直抽。
好了,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等安妮醒来,就……还是先别插旗了。
张铭及时制止了自己的作死行为。
他不是医生,想在女孩那瘦弱得如同皮包骨头的手臂上,找到并完美注射进合适的静脉血管里,比登天还难。
所以只能求助于自己那个关键时刻给力、但后劲也贼大的老伙计了。
张铭一边用酒精棉,按照在医院里看到的流程为安妮的手臂消毒,一边俯下身,对着手臂,用一种旁人完全听不懂的、神秘的东方语言(中文),轻声念诵道:
“指出最适合注射的血管位置。”
吉娜听不懂这句简短的中文,只觉得那音节充满了某种神圣的韵律,仿佛是天使正在低语,念诵着天堂的语言来祈求神迹的降临。
那一瞬间,张铭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探针狠狠地扎了进去,太阳穴突地一下,剧烈地刺痛起来。
他的cpU,又开始燃烧了。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由淡绿色光芒编织而成的箭头,凭空出现在安妮的手臂上方,它的尖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皮肤上游走了两秒,最终精准地、停留在她手肘内侧一根极细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血管之上。
成了!张铭心中一喜,但紧接着,他知道还有更关键的一步。光有位置还不够,扎针的深度,才是真正的技术活。
他再次低下头,对着那支已经准备好的注射器,用同样神秘的语-调,再次念出了几个音节: “显示,插入深度。”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视野都开始微微发黑,仿佛全身的精力和体力,都被这个小小的绿色箭头给吸走了。
眼前的淡绿色箭头,应声发生了奇妙的形变。它不再是一个箭头,而是变成了一条与针头平行的发光绿线,其中一小段变得更亮,如同一把精度为0.01毫米的虚拟卡尺,精准地标示出了针头需要进入皮肤的安全深度。
“这能力倒是贴心,连操作说明都给得明明白白……”张铭在心里虚弱地想着。
就是这‘电量’消耗得也太快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不再犹豫,用酒精棉仔细地擦拭了那块被光芒标记的皮肤。
然后,他拿起注射器,排掉空气,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以一种连现代医生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教科书般的稳定手感,将针头按照光线的指引,分毫不差地刺入了安妮的血管。
那一刻,房间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吉娜紧张地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杰克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根刺入妹妹身体的、怪异的“尖刺”。
就连格雷医生,也暂时忘记了偏见,用一种纯粹的、属于医者的、审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铭的每一个动作。
他无法理解这是在做什么,但那份稳定与精准,让他本能地感到震惊。
张铭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指尖。他缓缓地,将那管富含着现代医学精华的“神迹”,一点一滴地,注入了这个垂死的、来自十八世纪的瘦弱身体。
当最后一滴液体被推进安妮的体内,张铭轻轻拔出针头,用酒精棉按住针口。
成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之前为了寻找兄妹俩,他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刚才为了维持超子的两次超高精度操作,更是彻底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张铭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褪色的万花筒。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注射器“哐当”一声滑落在地。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沿着墙壁,无力地瘫坐到了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
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