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撞进军帐，萧景琰盯着案头密信上“王妃失德”四字，旧伤处渗出的血珠在狼毫砚台里晕开，冻成暗红的冰晶。他猛地扯下裹着肋下伤口的狐皮绷带，染血的布条簌簌落着雪粒：“苏容轩听令！即刻率三千铁骑，协助曹弘毅固守西线！”沙哑的嘶吼惊飞了帐外栖在冰凌上的寒鸦，铁甲碰撞声中，他将密信塞进萧景瑜掌心，“这是留给你的后手，我速去速回。
江都王府的铜锁凝着白霜，沈梦雨蜷缩在结满冰花的窗棂下，单薄的寝衣裹着瑟瑟发抖的身躯。体内的余毒混着深冬的寒气，像千万根冰锥扎进骨髓。碧云跪在冻得发麻的膝头，将凉透的姜汤泼在青砖上，碎冰碴混着药渣在寒风中打转：“王妃，苏怀瑾那老贼说……说您不配用王府的炭火。”
铁链在风雪中发出刺骨的脆响，沈梦雨扶着结霜的床柱勉强起身，呼出的白雾瞬间凝成冰晶。窗外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混着远处梆子声，将囚室衬得愈发森冷。她望着掌心被银针扎出的冻疮，忽然想起曹元澈被拖走时，雪地上蜿蜒的血迹转眼就被新雪覆盖。
“王妃喝点热粥吧……”碧云的牙齿打着颤，捧来的陶碗边缘结着薄冰。沈梦雨摇头，目光落在墙上晃动的雪影——那形状竟与曹元澈佩剑的纹路相似。她蜷成虾米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褪色的貂裘上，红梅般的血渍转眼就被冻成暗紫色。
与此同时，官道上积雪被铁蹄踏得飞溅。萧景琰的战马喘着白气踏碎满地月光，旧伤崩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腰间玉佩结着薄霜，那是沈梦雨初嫁时亲手系上的，此刻却冰得灼人。“等本王回去……”他握紧缰绳，铁甲下渗出的血顺着马鞍滴落，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花，转眼又被暴雪掩埋。
萧景琰踹门的力道震得门框吱呀作响，玄铁护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望着榻上染血的素衣，瞳孔骤然收缩——那抹熟悉的月白罗裙上绽开大片红梅，像是腊月里最艳的寒梅被人揉碎了洒在雪地上。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气，混着血腥气刺得他眼眶发疼。
“王妃晨起便咳血不止，找了三个大夫都……”碧云攥着染血的帕子，声音被呜咽绞得支离破碎。她膝头还放着半碗凉透的药汁，瓷碗边缘凝结的褐色药垢，在烛光下像极了干涸的血迹。碧云单薄的身影在摇曳的光影里微微颤抖，却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焐着昏迷的沈梦雨。
萧景琰的喉结上下滚动，出征前她明明还那样鲜活。此刻沈梦雨苍白的面容上冷汗涔涔，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随时会消散的蝶翼。他突然想起昨夜密报里那些诛心之词，想起自己快马加鞭赶回江都时胸中翻涌的怒意，此刻却化作蚀骨的悔意。
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腕脉，萧景琰突然踉跄着扶住床柱。往日里总带着笑意的女子，如今腕骨硌得他掌心生疼。那些关于她与曹元澈私相授受的传言，在这副病弱身躯前突然变得荒谬至极——那个会在他出征前熬夜缝制战甲衬里，会将自己的生辰玉珏悄悄塞进他行囊的人，怎会做出背叛之事？
“传旨，”他声音沙哑地扯下披风裹住那具单薄的身子，玄铁护腕与床栏相撞发出闷响，“即刻解除王妃禁足，命太医院全力施救。”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副将子安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叠文书：“王爷，这是王妃近两个月筹备军需的明细……她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连绣房的绣娘都能作证。”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裹挟着槐花扑进屋内。萧景琰捏着那沓字迹工整的账簿，指节泛白。沈梦雨染血的指尖还保持着执笔的弧度，案头摊开的正是他出征前尚未完成的兵甲图。
萧景琰突然转身，玄色衣袍猎猎作响，“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江都王府泼脏水。”他俯身将沈梦雨轻轻抱起，动作比擦拭最名贵的兵器还要小心翼翼。怀中的人无意识地发出微弱呻吟，他喉间泛起苦涩，暗暗发誓定要让那些构陷之人付出代价。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凝成蜿蜒的龙纹，萧景琰捏着苏怀瑾呈上的宣纸，指腹抚过“相思难寄”四字时突然发力，嘶啦声响彻静室。沈梦雨倚着桃花枝的画像在他掌间寸寸碎裂，却不及心口传来的钝痛万分之一——原来那些暗箭伤人的构陷，竟藏着这般露骨的觊觎。
曹元澈的惨叫声穿透地牢铁栅，十指被夹棍碾碎的血珠溅在青砖上，晕开朵朵腥红。“我……确是倾慕王妃！”他仰头咳出带血的碎牙，眼白布满血丝，“但下毒谋害、私通叛国……绝无此事！”刑架下积起的血泊中，倒映着萧景琰捏着沾血皮鞭的身影，恍若修罗降世。
念及曹弘毅在新乡城头浴血的模样，萧景琰最终将染血的锁链狠狠掷在地上。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衣领，他望着牢门外初升的残月，突然想起沈梦雨总说“朔月之夜最宜温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珏，那是出征前她偷偷塞来的生辰礼，此刻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晨光初现时，沈梦雨的睫毛终于颤动。药香萦绕的寝殿里，萧景琰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榻前，却在触到她冰凉手背的瞬间僵住——那双往日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蒙着层薄霜，比战场的寒刃更令他心悸。
“王爷不必费心。”她偏过头避开他探来的掌心，腕间新换的绷带蹭过锦被。沙哑的嗓音里浸着寒意，像腊月里的冰棱，将萧景琰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尽数冻成了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