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严靖杰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失败了多少次。每一次引导灵力去触碰血液中那些暗沉的光点,都像是在徒手抓握烧红的烙铁,又像是在悬崖边的钢丝上跳舞。剧痛、反噬、经脉受损,周而复始。
他吐出的血在地上凝成了暗红的斑点,脸色苍白如纸,右臂肿胀发紫,几乎抬不起来。若非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在顽强地修复着损伤,他恐怕早已昏死过去,甚至经脉尽碎。
然而,在这近乎自虐的反复折磨中,他对自身,对那诅咒之力,对掌心的黑色碎片,感知得越发清晰。
那些暗沉光点并非死物,它们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牢牢扎根于他的血脉深处,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地下源脉的暴戾能量,同时又散发出一种阴冷的、侵蚀生机的气息。它们与源脉之间的联系,比想象中更加紧密,几乎成了源脉延伸入他体内的触角。
而黑色碎片,则像是一个中继站,一个缓冲器,一个……潜在的控制器。当他的灵力以某种特定的、他从那些破碎信息中捕捉到的、极其别扭和反常识的频率震荡时,碎片上的符文会亮起不同的光芒,对那诅咒之力的压制和引导效果,也截然不同。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不知第多少次,他强忍着右臂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将最后一丝可控的灵力,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注入黑色碎片,然后引导着碎片散发出的、带着奇异安抚与束缚力量的波动,小心翼翼地罩向一滴刚刚被惊动、即将爆开的暗沉光点。
这一次,没有预料中的猛烈反噬。
那滴暗沉光点在碎片波动的笼罩下,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暴戾气息像是被无形的手抚平,虽然依旧阴冷,却暂时失去了那种毁灭性的冲击力。它被那股力量强行从血脉深处“剥离”出来一丝,化作一缕极其细微的、灰黑色的气流,悬浮在经脉之中。
成功了?!
严靖杰心头刚升起一丝狂喜,那缕灰黑气流猛地一挣,碎片的光芒一阵剧烈摇曳,束缚眼看就要崩溃!
不能功亏一篑!
他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运转起体内那仅存的、源自外界灵力的淡金色能量,如同饿虎扑食,猛地冲向那缕被暂时束缚的灰黑气流!
“滋啦——”
如同水火相遇!淡金色的灵力与灰黑气流疯狂地相互湮灭、侵蚀,带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搅动和痛苦。严靖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在这两种力量的冲突中被撕碎。
但就在这时,掌心的黑色碎片再次传来一股温润的力量,这次不再是束缚,而是调和!它像一位高超的匠人,引导着那冲突的双方,以一种极其暴力又极其精妙的方式,强行糅合!
过程短暂却仿佛永恒。
当那搅动的风暴平息下来,严靖杰“内视”到,在原本淡金色灵力流淌的经脉旁,多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颜色混沌的气流。它不再充满暴戾,也不再纯净祥和,而是一种沉寂的、带着某种原始气息的灰蒙蒙的能量。
这缕混沌气流缓缓流淌,所过之处,之前被反噬和冲突弄得破损不堪的经脉,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加固!虽然过程伴随着麻痒和刺痛,但效果远超他自行用淡金色灵力修复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当这缕混沌气流形成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脚下那被封印的源脉之间的那种被动牵引、那种仿佛随时会被吞噬的危机感,竟然……减弱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不是错觉!
这被诅咒的血脉之力,这源自混沌源脉的暴戾能量,真的可以被转化!虽然过程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确实存在一线生机!
“枷锁亦为力量之源……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祖那破碎的信息,原来指的是这个!
严靖杰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亮起了穿越漫长黑暗后,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神采。
他找到方向了。
一条遍布荆棘,却可能通向生路的绝险之径。
他紧紧握着那救了他一命、也指引他方向的黑色碎片,感受着其上传来的、稳定而温润的波动,心神一松,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将他吞噬,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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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洞穴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打火机燃料将尽的火苗在微弱地跳动。不知过去了多久,但体内的伤势在那缕混沌气流的滋养下,竟然好了七七八八,连之前肿胀发紫的右臂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经脉还有些隐隐作痛。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丹田处那原本近乎虚幻的气旋,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小,却更加稳定,旋转之间,自行吸纳外界稀薄灵气和体内新生混沌气流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一点点。
这以诅咒之力为燃料的修炼,虽然凶险,但效果却也惊人。
他挣扎着坐起身,吃了点干粮,喝光了水壶里最后一点水。必须回去了,离开太久,家人会担心。
将黑色碎片小心藏好,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祖的遗骸,深深一躬,然后转身,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推开洞口的黑石,外面天光已然大亮,又是一个清晨。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芬芳,但他却能分辨出,这芬芳之下,那无处不在的、源自大地深处的压抑脉动。
回到老宅,母亲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他满身尘土、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样子,吓了一跳:“杰娃,你这是一晚上没回来?钻哪个山坳里去了?弄成这副样子!”
“没事,妈,找了个地方看林子,不小心睡着了。”严靖杰挤出一个笑容,搪塞过去。他注意到,母亲周身的气息似乎也比往常清晰了一些,虽然远不如大伯身上那灰败明显,但气血运行间,也隐约能看到一丝极其淡薄的、与诅咒同源的滞涩感。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紧。诅咒无处不在,无人能幸免。
他匆匆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堂屋桌上,放着大哥给他留的早饭。他坐下刚扒拉了两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军子!军子你慢点!稳住!稳住!” 是父亲严守诚焦急的声音。
严靖杰放下碗筷,走到门口。只见堂哥严靖军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子,父亲和大伯母跟在后面,脸色煞白。
被背着的,正是昨天还在咳嗽的大伯严守仁!
此刻的大伯,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发紫,身体微微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声。他周身那灰败的气息,此刻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尤其是心口位置,一团浓得发黑的诅咒能量盘踞着,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机!
“爸!爸你怎么了?!” 严靖军将父亲小心地放在院中的竹椅上,声音带着哭腔,“早上起来就说心口憋得慌,喘不上气,没一会儿就……就这样了!”
“快!快去请村头的李郎中!” 母亲也慌了神,连忙喊道。
严靖杰站在门口,手脚冰凉。他看着大伯身上那汹涌的诅咒之力,看着亲人慌乱无助的脸,昨天在洞中刚刚建立起的那点找到生路的微弱信心,瞬间被巨大的现实冲击得摇摇欲坠。
修炼,转化诅咒,需要时间,需要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诅咒的反噬,却不会等他。
它已经张开了獠牙。
第一个,可能很快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时间,他需要时间。
可黑石村,严氏一族,还有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