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悬浮列车如同一条银色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古都洛阳的专用站台。
车门开启,程墨当先步出,织命、烛龙、望舒、句芒紧随其后。
站台空旷而安静,显然是官方提前清场的结果,只有几位气息沉稳、身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特殊事务部成员恭敬地垂手侍立,不敢有丝毫打扰。
踏出站台的瞬间,一股与泰山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泰山是雄浑的、苍茫的,带着山岳的厚重与洪荒的威压。
而洛阳,这座十三朝古都,气息则如同沉淀千年的陈酿,厚重中带着沧桑,繁华里透着底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意”,那是历史长河冲刷留下的痕迹,是无数帝王将相、文人墨客、黎民百姓共同编织的精神烙印。
它不像泰山那般锋芒毕露,却更深沉,更绵长,如同潜龙在渊,引而不发。
更让程墨等人微微侧目的是,在这厚重的历史气息之下,还混杂着一股……鲜活而躁动的烟火气,以及一丝丝虽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超凡能量波动。
“这便是洛阳?”烛龙好奇地吸了吸鼻子,赤红的龙瞳扫视着站外鳞次栉比的现代高楼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古建筑飞檐,“闻起来……比那铁疙瘩里舒服多了!有股……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味道?”她显然捕捉到了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
望舒清冷的眸光扫过站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月华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过滤着喧嚣的声浪和杂乱的气息:“红尘万丈,众生百态。此地龙气虽隐,但人烟鼎盛,生息蓬勃,自有一股‘生’之伟力。”
句芒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恬静而享受的笑容。
她指尖的绿意种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动,发出柔和的光芒:“大地在欢欣……灵气复苏之下,草木之灵虽然微弱懵懂,却充满了生长的渴望。还有……食物的香气,是谷物、是果蔬、是辛勤劳作的味道……真好。”她作为生命与自然的使者,对这片土地蕴含的生机感受最为敏锐。
织命没有说话,银眸中命运长河无声流淌,指尖的银丝微微颤动,似乎在捕捉着这座古城中亿万生灵交织的命运轨迹。
她的表情依旧空灵,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对这片复杂“命运织锦”的审视。
程墨目光沉静,他并未刻意释放神识探查,但元婴期的强大感知已如同水银泻地般自然铺开。整座城市的“脉动”清晰地映入他的心神。
他“听”到了:
老城区青石板路上,游客的喧哗与导游的讲解声交织,讲述着龙门石窟的鬼斧神工,白马寺的晨钟暮鼓。
十字街夜市升腾的烟火气,胡辣汤在锅里翻滚的咕嘟声,烤面筋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的油爆声,商贩热情的吆喝,食客满足的谈笑。
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悠扬的太极口令,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
写字楼里键盘敲击的密集节奏,电话会议中严肃的讨论。
还有……隐藏在角落里的、刻意压低声音的超凡者交易:“兄弟,刚在城外猎到一头变异的铁皮野猪,这獠牙蕴含金气,炼器好材料!换你一瓶淬体液如何?”
“成交!小心点,最近巡查队查得严……”
他也“看”到了:
现代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金辉,与远处古塔寺院的飞檐翘角形成奇异的时空交错感。
街道上,大部分是行色匆匆的普通人,脸上带着对生活的期待或疲惫,小心地避让着那些周身隐约有能量波动、神态或倨傲或谨慎的超凡者。
一些历史遗迹景点外,官方布置了特殊的能量抑制场和巡逻队,维持着秩序,防止超凡者力量失控破坏古迹。
角落里,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掌心跃动着微弱的火苗或冰晶,引来同伴的惊呼和路人的侧目与避让,他们脸上带着炫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分。
这便是地星如今的缩影,亦是洛阳的烟火人间。
历史与现代交融,平凡与超凡碰撞。
秩序在勉力维持,但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躁动不安的力量。
“走走吧。”程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静默,率先迈步,汇入了站外的人流。
他没有选择瞬间移动到某个古迹,而是选择了最平凡的方式——步行,融入这滚滚红尘。
织命四人紧随其后。
她们的存在感太过独特,即便收敛了绝大部分气息,那超凡脱俗的容貌气质,依旧如同黑夜中的明珠,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
惊叹、好奇、敬畏、甚至一丝隐藏的贪婪……各种情绪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但当人们接触到烛龙那不经意扫过、带着龙威的赤瞳,望舒那清冷如月、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眸光,句芒那温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绿意,以及织命那空灵神秘、仿佛能看穿人心的银眸时,所有的杂念瞬间被冻结,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不敢直视的惶恐。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程墨对此恍若未觉,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
他看到了路边热气腾腾的早餐摊。刚出锅的油条金黄酥脆,胡辣汤的浓郁香气混合着香醋和香油的芬芳,刺激着味蕾。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熟练地炸着油条,女人麻利地盛汤、收钱,额角带着汗珠,脸上却洋溢着朴实满足的笑容。
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围坐在简陋的小桌旁,一边吸溜着滚烫的胡辣汤,一边兴奋地讨论着昨晚游戏里的战况,偶尔夹杂着对某个新觉醒同学的羡慕议论。
那份属于普通人的、热气腾腾的烟火气,让烛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声嘀咕:“闻着是挺香……”
他看到了街角的花店。
店门口摆满了盛开的牡丹,姹紫嫣红,雍容华贵,不愧是洛阳的市花。
店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小心翼翼地为一盆魏紫修剪枝叶,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在呵护自己的孩子。灵气复苏似乎让这些牡丹开得更加娇艳,花瓣上流转着淡淡的、肉眼难辨的灵光。
句芒的目光被深深吸引,她走到一盆墨紫色的“青龙卧墨池”前,指尖绿意流转,那牡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花瓣轻轻摇曳,散发出更加馥郁的幽香。
老奶奶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姑娘……喜欢这花?”老奶奶的声音带着洛阳特有的口音,慈祥温和。
句芒温婉一笑,点了点头:“它很美丽,充满了生的喜悦。”她看向程墨,眼中带着询问。
程墨微微颔首。
句芒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叶片,轻轻放在花盆旁:“老人家,以此叶滋养,此花可四季常开,花香凝神。”
老奶奶看着那枚神奇的叶片,又看了看眼前气质如仙的女子和她身后那些一看就非比寻常的同伴,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推辞,只是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姑娘,谢谢……谢谢你们。”
程墨的目光扫过那枚叶片和老人感激的神情,没有言语,继续前行。
一份微不足道的善意交换,在这纷乱的世界里,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
他也看到了不和谐的音符。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住了一个推着煎饼果子小车的老汉,为首的一个黄毛青年掌心跳跃着一簇不稳定的火焰,脸上带着戏谑和威胁:“老头,保护费该交了!你这摊子位置不错,哥几个看上了,识相点滚蛋!”
老汉满脸惊恐,佝偻着腰,双手颤抖:“几位小哥……行行好,我……我就靠这点小生意糊口……”
“糊口?”黄毛嗤笑一声,火焰在掌心跳动得更欢,“老子觉醒了,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你这破摊子能值几个钱?再不滚,信不信我……”
他话音未落,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降临!
黄毛掌心的火焰“噗”地一声瞬间熄灭,他整个人如同被丢进了冰窖,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一双清冷得不含一丝人类感情的眸子,以及她身后那位气息如渊、面容平静的青年淡淡扫来的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黄毛和他那几个同伙如遭雷击,灵魂深处涌起无法言喻的大恐怖!
仿佛被洪荒巨兽盯上,下一刻就要被碾成齑粉!
他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双腿一软,噗通几声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程墨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脚步未停地继续向前走去。
望舒也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句芒指尖绿意轻弹,一丝温和的力量拂过惊恐的老汉,安抚了他剧烈的心跳。织命银眸中银丝微闪,那几个混混未来的命运轨迹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霾。
老汉惊魂未定地看着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混混,又看看程墨一行人远去的、仿佛从未停留过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对着那背影的方向,深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穿行在古都的街巷,感受着这份混杂着烟火、历史、善意与恶念的复杂气息,程墨的心神反而愈发沉静。
他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哀”。
那是一种沉淀在历史尘埃下的厚重情感,是王朝兴衰、战火焚城、百姓流离的悲歌。龙门石窟的佛像在岁月风霜中沉默,白马寺的钟声里仿佛带着超度亡魂的梵唱,邙山之上累累的帝王将相冢,无不在诉说着繁华落尽的苍凉。
这“哀”,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如同大地承载万物、经历无数劫难后沉淀下的厚重与坚韧。
是“哀民生之多艰”,是“念天地之悠悠”,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孤寂,更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深沉执着。
这“哀”中,蕴含着一种守护的意志。
守护这方水土,守护这方百姓,守护这份传承不息的文化血脉。
程墨的脚步停在了洛河之畔。
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金红,古老的天津桥横跨其上,连接着历史的沧桑与现代的繁华。远处,老君山在暮色中显出轮廓,相传是老子归隐之地,此刻在程墨的感知中,那里的空间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异常波动?
非死亡,非生灵,更像是……空间被抚平的褶皱?或者,是某种“道”的残留?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划过,一丝极其凝练的时空之力悄然流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眉心的时空道兵胚胎,似乎也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哀而不伤……”程墨低声自语,仿佛抓住了什么,“守护之剑……其意非只在刚猛无俦,更在……承载万物之重,历经沧桑而不改其志?”
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明悟剑意,如同在尘埃中萌发的新芽,悄然在他心间浮现。
这缕剑意,不同于泰山之巅领悟的宏大守护,它更加内敛,更加深沉,带着历史的厚重与悲悯,如同这洛河之水,看似平静,却蕴含着奔流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