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泣血。
叶先踏过废墟,靴底碾碎干枯的藤蔓,发出骨骼断裂般的脆响,在这片被遗弃之地的死寂中,格外刺耳。风呜咽着,带来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怪味,钻进他的鼻腔,但更灼人的,是腰间那块青铜令牌——它烫得像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死死熨着他的皮肤。
“平恶辨源,守心正行。”
令牌内侧的八字箴言,此刻正随着热流,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心脏。示警从未如此剧烈,意味着此地的“恶”,不仅盘踞,而且核心近在咫尺。
他转向一条被阴影吞噬的窄巷。巷子深处,传来一种声音——不是风声,不是物裂,而是某种活物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混合着痛苦、暴戾与绝望的呜咽。像是野兽,却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属于孩童的尖细尾音。
叶先按住令牌,指节发力,步履却沉稳如初,疾步深入。
半堵塌墙后,景象撞入眼帘,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瓦砾堆里,脊背隆起数个灰绿色、搏动不休的肉瘤,仿佛有活物在其中疯狂挣扎。十指已异变成螺旋状的惨白骨爪,无意识地在坚硬的地面上抓挠,留下深可见骨的刻痕。唯有它胸前,那一小块褪色、肮脏,却依稀可辨绣着“百家”祈福纹样的布片,残忍地提醒着观看者:这怪物,不久前,或许还是一个会被父母拥入怀中、会有哭有笑的孩童。
“别……过来!”它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爬满青黑色血管的小脸,嘶吼声浑浊不堪,却带着一种濒死的威胁。随着它的激动,背上最大的一颗肉瘤“噗”地爆裂,墨绿色、散发刺鼻腥臭的汁液喷溅而出,落在旁边的断墙上,瞬间腐蚀出拳头大的孔洞,边缘滋滋作响,白烟升腾。
叶先瞳孔骤缩。几个月来,他跨越千山万水,目睹过太多类似的惨状。鲜活的生命被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扭曲成非人非鬼的形态,良田化毒沼,村镇成鬼域。这绝非孤立的灾难,而是一场无声蔓延的瘟疫。令牌的灼痛几乎要烙穿皮肉,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穿透弥漫的尘埃与暮色,死死锁定废墟中央——那座歪斜欲坠,却依旧顽固耸立的钟楼。
那股扭曲、污秽的源头气息,正从那里,如同黑暗中指引飞蛾的邪火,不断散发出来。
钟楼顶层,破碎的彩绘玻璃滤过昏黄的光,在地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斑点,如同某种怪诞的仪式场。
黑袍的使者临窗而立,仿佛与阴影同源。他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悬浮着一滴浓稠如墨、仿佛拥有自主生命的黑色液滴。液滴坠落,滴在窗台一个早已枯萎的盆栽上。
奇迹,或者说,噩梦,瞬间发生。
干枯的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抽条,叶片变得肥厚油绿,边缘却诡异地渗出猩红如血的汁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根茎交界处,猛地钻出无数细小的、布满血丝的眼球,齐刷刷地转动着,窥视着这个扭曲的空间。
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
黑袍人——玄夜,缓缓转身。兜帽的阴影下,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他的嘴角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眼中跳动着混杂着狂热与嘲弄的光芒。
“平恶使者?”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如同毒蛇滑过冰冷的石面,“脚步比我想象的要快些。”
叶先一步步踏上最后几级台阶,踏入这间充满不祥气息的顶楼。他反手握住背后长剑的剑柄,剑鞘上雕刻的繁复符文感应到邪祟,开始隐隐流动淡金色的微光。
“是你,”叶先的声音冷冽,穿透室内粘稠的空气,“肆意篡改生灵形态,践踏阴阳界限。”他的目光扫过那株仍在微微蠕动的诡异植物,最终定格在玄夜身上,“超魔使者,玄夜。六界通缉榜上头号凶徒,你的恶行,该到此为止了。”
玄夜发出一声轻蔑的低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抬手,随意拂过窗台。那些细小的眼球瞬间全部锁定叶先!与此同时,盆栽上那些新生的、带着血丝的藤蔓如同被赋予了恶毒的生命,猛地暴起,如同无数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带着破空之声,缠向叶先的脚踝!
“篡改?”玄夜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指尖划过虚空,如同指挥一场无形的交响乐,“我只是在赋予它们……‘新生’。”
他话音刚落,钟楼外四面八方,骤然响起无数震耳欲聋、混杂着痛苦与狂怒的咆哮嘶吼,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潮水般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