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的杀机,如同一张无形的、冰冷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紫宸殿。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对哭嚎的母子。
帝王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跪了一地的,曾经属于二皇子一党的官员身上。
“禁军听令!”
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如刀。
“即刻查封逆子赵询府邸!府中上下,一应人等,全部收押,听候审讯!”
“凡名列此逆账之上者,无论官职高低,即刻押入天牢!”
“抄家!”
“彻查!”
“朕要将这条根,连同它所沾染的每一寸烂泥,都给朕挖出来,曝于烈日之下!”
雷霆之怒,化作了冰冷无情的圣旨。
殿外的禁军甲士如潮水般涌入,冰冷的铁甲碰撞声,成了紫宸殿内唯一的声响。
“陛下饶命啊!”
“臣冤枉!臣只是一时糊涂啊陛下!”
哭喊声,求饶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方才还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此刻被禁军粗暴地扯掉官帽,按在地上,像拖死狗一样向外拖去。
昔日风光无限,此刻狼狈不堪。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免于难的官员眼中,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了战栗。
这就是天威。
这就是站错队的下场。
赵奕和林晚,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计划完成后的平静。
这只是第一步。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献上绝命账本,从而引发这场滔天风暴的始作俑者身上。
柳承安。
柳承安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匍匐在地,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审判。
“柳承安。”
景明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倒戈有功。”
柳承安心中一颤,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皇帝的下一句话,便将他打入了另一层地狱。
“然,贪墨军饷,罪不容诛。”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传朕旨意,革去柳承安一切官职,抄没全部家产,其本人及直系亲属,三代之内,永不叙用!”
“全族,流放岭南三千里,遇赦不赦!”
流放三千里!
永不叙用!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柳承安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下去,被禁军拖了出去,嘴里还喃喃着:“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
这句感恩,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无尽的讽刺。
很快,殿内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瘫倒在地的赵询,和披头散发,眼神空洞的皇后。
皇后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她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冷漠得如同神只的男人。
她挣扎着,用膝盖,一步一步,跪行到御阶之下。
“陛下……”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臣妾……臣妾求您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明黄色的龙袍,却又不敢。
“您忘了么?二十五年前,您在南山围猎,被毒蛇所伤,是臣妾……是臣妾用嘴为您吸出毒血,守了您三天三夜……”
“您忘了么?太子早夭,您悲痛欲绝,是臣妾陪着您,为您熬干了眼泪……”
“还有询儿……他小时候,您最喜欢抱着他,说他的眉眼,最像您啊……”
她泣血哀求,不断地回忆着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往日恩情,试图唤醒眼前这个男人,最后一丝属于丈夫,属于父亲的怜悯。
景明帝低头,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的女人。
那张梨花带雨,曾经让他心动过的脸,此刻只让他觉得无比的厌烦。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但那丝波澜很快便被冰封,被无情的理智所彻底取代。
他缓缓开口,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你教子无方,纵容他结党营私,霍乱朝纲,已是失德。”
“朕没有废了你的后位,已经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如今,你还想为这个……逆子……求情?”
逆子!
当这两个字,从景明帝的口中吐出。
皇后如遭雷击。
她浑身剧烈一颤,所有的哀求,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景明帝不再理会她。
他对着身旁的内侍总管,冷冷道:“拟旨。”
内侍总管颤抖着铺开明黄的圣旨,研好了朱砂墨。
皇帝拿起御笔,当着满朝文武,当着那对绝望母子的面,开始草拟那封将彻底终结二皇子赵询一切的诏书。
他的笔尖,蘸上了鲜红的朱砂。
那红色,刺痛了皇后的眼睛。
她看着那支笔,即将落下。
看着自己儿子那张毫无血色,彻底死寂的脸。
一股极致的绝望,化作了焚尽一切的疯狂!
“陛下——!!!”
皇后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决绝!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朝着大殿旁那根雕刻着盘龙的巨大殿柱,狠狠地,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