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内堂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汝窑茶盏碎了一地,化作齑粉,正如柳氏此刻的心情。
“镜花缘……镜花缘!”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嗓音尖利,带着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怨毒。
指甲深深嵌进紫檀木的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眼前的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朱雀大街那冲天的喧嚣,还有那些贵妇千金们为了几瓶破膏体而疯狂的丑态。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个光芒万丈、受尽追捧的人,是林晚。
是那个本该被她随意拿捏,死在后院都无人问津的贱丫头!
凭什么?
她到底凭什么!
不过是嫁了个残废王爷,怎么就一步登天了!
柳氏的胸口剧烈起伏,嫉妒的毒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作痛。
她输给了林晚的母亲林紫茉,那个女人就算失踪了十年,依旧是丞相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现在,她又要输给那个女人的女儿吗?
不!
她绝不甘心!
“夫人,息怒,仔细伤了身子。”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嬷嬷端着一碗安神汤,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
这是柳氏的陪嫁心腹,王嬷嬷。
“息怒?”柳氏猛地回头,眼神如淬了毒的钩子,“你让我怎么息怒!你看看外面!全京城都在说那个小贱人是活菩萨,是点石成金的仙女!”
“她赚的银子,堆起来比相府的库房都高!”
“我呢?我成了什么?一个被继女压得抬不起头的笑话!”
王嬷嬷将安神汤放在桌上,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夫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秦王妃,有秦王撑腰,还有了‘镜花缘’这个聚宝盆,寻常手段,怕是动不了她了。”
柳氏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是啊,动不了她了。
送几个不长眼的下人去秦王府找茬?那是肉包子打狗。
用相府主母的身份去压她?她现在是皇家的儿媳,品级比自己高,见了面自己还得给她行礼!
无尽的无力感和恨意交织,几乎要将柳氏逼疯。
王嬷嬷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地窖里爬出的毒蛇。
“夫人,明着不行,咱们可以来暗的。”
“她不是靠着那些瓶瓶罐罐才风光的吗?若是……那些能让人变美的‘神物’,变成了让人毁容的‘毒物’呢?”
柳氏猛地一震,死死盯住王嬷嬷。
“你的意思是……”
王嬷嬷的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弧度:“老奴打听过了,‘镜花缘’的美白粉,用量最大的一种原料,是精磨的珍珠粉。”
“而京城里,最大最好的珍珠供应商,不就是夫人的娘家,柳家珠宝行吗?”
柳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明白了。
这是釜底抽薪!
王嬷嬷继续道:“老奴知道一种西域奇毒,名为‘腐肌散’,无色无味,混入珍珠粉中,神仙难辨。平日少量使用,并无异状,可一旦连续用上十天半月,毒性累积,脸上便会生出红疹,继而溃烂流脓,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
“到时候,‘镜花缘’就是谋财害命的黑店!林晚那个小贱人,就是人人唾骂的蛇蝎毒妇!”
“就算秦王再护着她,她毁了那么多高门贵女的脸,其中甚至可能有宫里的娘娘……她也得拿命来偿!”
柳氏的眼睛越来越亮,那是一种疯狂而恶毒的光。
对!
就这么办!
她要毁了林晚!毁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一切!
她要看着林晚从云端跌落泥潭,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好……好!”柳氏的声音都在颤抖,既是兴奋,也是狠戾,“就按你说的办!立刻去安排!价格给我降到最低,再主动跟他们说,可以加倍供应!我倒要看看,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吃不吃得下!”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晚身败名裂,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凄惨模样。
……
秦王府,书房。
林晚正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叠厚厚的账册。
“镜花缘”的生意太过火爆,即便有专人打理,但核心的采购和财务,她依然会亲自过目。
这是她的习惯,数据不会骗人。
青锋安静地站在一旁,汇报着最新的采购清单。
“王妃,这是各家原料供应商送来的新报价。大部分都因我方采买量大,主动降了半成价。”
林晚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划过账目,目光冷静而专注。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行字上。
“柳家珠宝行,珍珠粉,价格下调三成?”
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青锋点头:“是的,柳家掌柜的说,感念王妃带动了京城风尚,算是略表心意。他们还说,无论我们要多少货,他们都能足量供应,绝不拖延。”
降价三成?
主动示好?
还保证足量供应?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神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柳氏的娘家,会这么好心?
她可是清楚记得,开业之初,柳家是所有供应商里姿态最高,价格最死硬的一个。
这才几天,就转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违背基本商业逻辑的“善意”,比直接涨价还要可疑。
这不像是来做生意的。
倒像是……急着要把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王妃,需要回绝吗?”青锋察觉到了她神色的变化。
“不。”
林晚轻轻摇头,合上了账册。
“不仅不回绝,还要传话给柳家掌柜,就说本王妃很满意他们的诚意,让他们把能供应的货,全部送过来。”
青锋一愣,有些不解。
林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盛开的秋菊,目光幽深。
“派人盯紧交接过程,货到之后,正常入库。”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但是,在入库前,取一罐样品,送到我的实验室来。”
“记住,要最不起眼,混在中间的那一罐。”
青锋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属下明白!”
他躬身退下,脚步都带上了几分肃杀。
书房里重归寂静。
林晚看着窗外,眼神锐利如刀。
柳氏。
你的耐心,终于还是耗尽了。
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跟我玩一场化学战?
很好。
那就让我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更胜一筹。
她知道,柳氏已经将最后的赌注,押在了这批珍珠粉上。
这是柳氏对她的了断。
也该是,她对柳氏的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