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枝散叶?
林晚垂下的眼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她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怯懦微笑,仿佛没听出李嬷嬷话里那恶毒的诅咒。
一个将死的废人,如何开枝散叶?
这老虔婆,骂人都骂得这般拐弯抹角,真不愧是柳氏身边最得力的走狗。
“嬷嬷有心了。”林晚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意味。
这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彻底坐实了李嬷嬷心中的猜想。
她眼中的轻蔑更甚,腰杆挺得愈发笔直,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这院里的半个主子。
“王妃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已经开始不安分地扫视着屋内的陈设和侍立一旁的丫鬟。
“不过话说回来,王妃娘娘您这院里,是该好好规整规整了。”
她一开口,便是浓浓的教训口吻。
“瞧瞧这些丫头,一个个站没站相,见了主子也不知道把头再低一些,一看就是没调教好的。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王妃您和相府的脸面!”
李嬷嬷带来的两个丫鬟立刻挺直了胸膛,用下巴看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而王府原先伺候的几个丫鬟,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敢怒不敢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林晚,指望着新主子能为她们说句话。
然而,林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她甚至没有抬眼看李嬷嬷一眼。
那副沉默,在李嬷嬷看来,是默认。
在那些丫鬟看来,却是懦弱和无能。
一时间,人心浮动。
有几个机灵点的,已经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垂下头,向李嬷嬷表现出顺从的姿态,显然是准备见风使舵,另寻高枝了。
李嬷嬷见状,心中愈发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了几分。
“老奴这次来,也带了两个相府调教出来的丫鬟,手脚麻利,最懂规矩。从今往后,就让她们贴身伺候王妃的饮食起居,也好让王妃您享享清福。”
这哪里是伺候,这分明是想彻底架空她,将她身边换上自己的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见林晚依旧不语,李嬷嬷的胆子更大了,开始在言语上夹枪带棒,步步紧逼。
“王妃,您也别怪老奴多嘴。”
她凑近了一些,用一种自以为悲悯的眼神看着林晚,声音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您嫁入王府,本是天大的福气。只是……王爷这身子骨,哎……”
她故意拖长了音,叹了口气。
“外面那些人嚼舌根,说些不好听的,什么八字相冲,什么命里带煞……夫人听了,心里疼得跟刀割似的。所以才让老奴来,定要好好为您调理身子,破了这些流言蜚语!”
“克夫”两个字,就差直接从她那涂着厚厚脂粉的嘴里蹦出来了。
满屋子的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这已经不是敲打,这是赤裸裸地往主子心口上捅刀子!
青锋站在门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不是赵奕提前有过交代,他此刻早已冲进去,将这老虔婆的舌头割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晚会发怒,或者至少会流露出难堪的神色时。
林晚却终于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露出一抹浅淡的、有些困惑的笑容。
“嬷嬷说的是。”
她仿佛完全没听懂那话里的恶意,反而顺着她的话头,换了个话题。
“说起调理身子,我倒想起一件事。”
她转头,对身后一个还算镇定的丫鬟吩咐道:“青儿,去把我从相府带来的那个梨花木首饰盒拿来。”
青儿一愣,但还是很快应声去了。
李嬷嬷的三角眼滴溜溜一转,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这软柿子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青儿便捧着一个样式古朴的梨花木盒子走了过来。
盒子不大,但看得出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摩挲得十分圆润光滑。
林晚接过盒子,用指尖轻轻拂过盒盖上的雕花,动作温柔而珍视,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
李嬷嬷的眼睛,瞬间就黏在了那个盒子上。
林相的原配夫人,出身江南富商,嫁妆丰厚,是出了名的。她留下的唯一遗物,里面能是什么凡品?
一丝贪婪,在李嬷嬷的眼底迅速划过。
林晚像是没有察觉,她打开了盒盖,里面并没有什么珠光宝气,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银饰,还有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小方块。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绸缎包,对着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某些人听。
“我娘说,女子体弱,易招邪祟。她特地去万佛寺为我求了一道‘保命符’,就藏在这里面,说只要戴在身上,便能百邪不侵,逢凶化吉。”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绸缎包珍而重之地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脸上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
“幸好有它在,否则,我还真怕自己镇不住这王府的煞气呢。”
这话,听在李嬷嬷耳朵里,意思就完全变了。
保命符?
她嗤之以鼻。
这世上哪有什么保命符!
但那副珍之重之的样子,却让她心中一动。
看来这野丫头,还真是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更好办了。
李嬷嬷脸上重新堆起谄媚的笑:“王妃说的是,有神佛庇佑,自然是好的。”
心中却在冷笑:等你喝了我的“补品”,看是你那保命符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夜色降临。
李嬷嬷果然亲自端着一盅炖得软糯馨香的血燕,走进了林晚的卧房。
她将那白玉小碗恭敬地放在桌上,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王妃,这血燕老奴可是用文火慢炖了整整两个时辰,您快趁热喝了,好生补补。”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阴毒而期待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晚喝下后七窍流血的模样。
林晚抬眼,看着那碗在烛光下呈现出诱人色泽的燕窝,笑了。
那笑容,干净又纯粹。
“嬷嬷真是有心了。”
她拿起勺子,却不是要喝,而是轻轻在碗里搅了搅。
“只是,我最近肠胃不大好,实在闻不得半点腥味。”
她说着,将那碗燕窝,轻轻推到了李嬷嬷的面前。
“这么好的东西,倒了可惜。不如……就赏给嬷嬷喝了吧?”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