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5日凌晨3时,柳潭里阵地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打在帆布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李云龙靠在雪墙搭的指挥部里,手里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啃了半天只咬下一小块,渣子卡在牙缝里,剌得牙龈生疼。他没再啃,而是把饼干揣回怀里——这是留给重伤员的,昨天夜袭后,245团卫生所里躺着三十多个伤员,有一半人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喝了两口雪水。
“军长,246团王铁牛来电,说美军在阵地前沿集结了至少一个装甲连,还有三辆m4A3喷火坦克,好像要天亮发起进攻。”通信兵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他刚从外面查线回来,棉帽耳罩上结的冰碴子蹭在脸上,留下两道白印。李云龙猛地直起身,怀里的压缩饼干硌得肋骨生疼,他却顾不上,抓起放在一旁的望远镜就往观察口跑。
观察口外的雪地里,借着美军偶尔打亮的照明弹,能看到远处公路上停着一排黑色的影子——那是m4A3坦克,炮管在雪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其中三辆坦克的炮塔上,还伸出一截粗短的喷火器,像毒蛇吐着信子。李云龙的心沉了下去——喷火坦克是坑道防御的克星,一旦被火焰喷进坑道,里面的战士根本无处可躲。
“让王铁牛立刻在坑道前挖防火沟,深两米、宽三米,沟里填上积雪,再让反坦克小组准备‘土炸药包’,把汽油和酒精按三比一的比例混着装,炸履带不行就炸喷火器口!”李云龙对着步话机喊,声音因为焦急有些变调。他知道,246团的战士们现在有多难——昨天夜袭时,该团反坦克小组只剩12人,弹药也只剩8个炸药包,要对付12辆坦克,几乎是以卵击石。
凌晨4时,246团的阵地前,战士们正冒着严寒挖防火沟。雪没到膝盖,每一锹下去都要费全身力气,铁锹刃很快就被冻住,得用刺刀刮掉冰碴才能继续挖。班长陈大刚的棉手套早就被雪浸湿,冻成了硬壳,手指粘在铁锹把上,往下撕时连皮带肉扯掉一块,鲜血滴在雪地里,瞬间凝成暗红色的冰珠。“别停!快挖!美军的坦克要来了!”陈大刚咬着牙喊,把受伤的手往棉衣里一揣,继续用没受伤的左手挥锹。
战士们没人叫苦,只是闷头挖沟。新兵周小栓才十七岁,棉鞋鞋底磨穿了,雪灌进鞋里,脚冻得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却学着老兵的样子,把裤腿扎紧,往鞋里塞了两把干草,继续弯腰挖雪。“小栓,歇会儿吧,你脸都冻紫了。”副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小栓却摇了摇头,声音细弱却坚定:“班长,我没事,多挖一点,就能多挡住美军的火。”
清晨6时,天刚蒙蒙亮,美军的进攻就开始了。三辆喷火坦克在前开路,喷火器喷出的火焰有七八米长,像一条条火蛇,舔舐着246团的前沿阵地。雪地里的防火沟瞬间被烤化,积雪变成雪水,又很快结冰,在阵地前形成一道滑溜溜的冰面。后面的m4A3坦克跟着冲上来,炮管对着坑道射击孔轰击,坑道壁被打得碎石飞溅,有的射击孔被堵死,里面的战士只能从通风口往外扔手榴弹。
“反坦克小组上!”王铁牛站在坑道指挥口,对着步话机喊。陈大刚带着11名战士,抱着混了酒精的“土炸药包”,从侧翼的猫耳洞钻出来。他们趴在冰面上,像泥鳅一样往坦克爬去——冰面太滑,有的战士刚爬几米就打滑,摔在冰上,被坦克炮的冲击波掀得老远,却仍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
陈大刚盯着最前面的一辆喷火坦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炸掉它的喷火器口。离坦克还有十米时,他突然站起来,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冲去。喷火坦克的射手发现了他,立刻调转喷火器,火焰瞬间喷到他的胸前——棉衣“腾”地一下起火,火苗顺着衣角往头上窜,陈大刚却没停,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把炸药包塞进喷火器口,拉响了引线。
“轰隆!”炸药包爆炸,喷火坦克的炮塔被炸飞,陈大刚也被气浪掀出去老远,躺在雪地里,身上的火还在烧,却再也没站起来。后面的战士们红着眼,继续往前冲,有的炸断了坦克履带,有的炸毁了炮管,至上午8时,美军的12辆坦克被炸毁7辆,剩下的5辆见势不妙,掉头往后退去。
246团的阵地上,战士们看着雪地里陈大刚烧焦的遗体,都红了眼眶。王铁牛走过去,用雪轻轻盖住他的身体,哽咽着说:“好同志,我们会守住阵地,不会让你白死。”
二、坑道里的生存绝境:雪水煮冻土豆,绷带缠冻裂的手
上午9时,柳潭里的雪停了,可气温更低了,温度计显示零下35度。245团的坑道里,战士们正围着一盏煤油灯取暖,灯芯只有黄豆大小,发出微弱的光,却仍是坑道里唯一的热源。卫生员刘小梅蹲在角落里,给一名腿被弹片击中的伤员换药——伤员的伤口已经化脓,却没有消毒酒精了,她只能用雪水稍微清洗一下,再用干净的布条缠上。
“梅姐,我没事,不用换药了,省着布条给更需要的同志吧。”伤员叫张强,是245团1连的机枪手,昨天夜袭时,他为了掩护战友,腿被坦克炮的弹片击中。刘小梅却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不行,不换药伤口会更严重,你还得打仗呢。”她说着,把自己棉衣里的棉花扯出一点,垫在布条里,“这样能软和点,少疼点。”
坑道另一头,炊事班的老周正带着两名炊事员,用雪水煮冻土豆。他们找了个破脸盆,装满雪,放在用三块石头搭的简易灶上,灶里烧的是战士们捡来的美军炮弹壳——没有柴火,只能用这个取暖。冻土豆放在雪水里,煮了半个多小时才稍微软一点,老周用刺刀把土豆切成小块,分给周围的战士:“大家慢点吃,别烫着——虽然是雪水煮的,也是热的。”
战士们接过土豆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一顿饭。周小栓(从246团调来支援的新兵)接过一块土豆,刚放进嘴里,就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想起出发前,娘给他塞的煮鸡蛋,想起家里暖烘烘的土炕,可现在,他只能在冰冷的坑道里,吃着雪水煮的冻土豆,却仍觉得满足——至少,他还活着,还能和战友们一起打仗。
“军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战士们都抬起头,只见李云龙手里提着个布袋子,从坑道岔口走过来。他的棉鞋上沾满了雪,裤腿也湿了半截,却仍挺直腰板。“老周,把这些压缩饼干给伤员分了。”李云龙把布袋子递给老周,里面装着十几块压缩饼干,“还有,让各连统计一下,谁的棉鞋坏了,到我这儿来领一双——这是昨天从美军运输车上缴获的,虽然是大码,垫点干草也能穿。”
战士们看着李云龙,眼里都泛起了光。周小栓的棉鞋早就坏了,脚冻得又红又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军长,我能领一双吗?”李云龙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一双黑色的美军棉鞋,递给周小栓:“快穿上,别冻坏了脚——脚要是冻坏了,怎么跟美军打仗?”周小栓接过棉鞋,心里暖烘烘的,他把鞋抱在怀里,觉得比吃了热土豆还暖和。
三、运输队的生死突围:雪路陷车、飞机轰炸,粮弹送到只剩一半
上午10时,李云龙接到38军后勤部的电报:粮弹运输队已从江界出发,共5辆马车,载着2000斤面粉、5000发子弹和100发迫击炮炮弹,预计下午2时抵达柳潭里。李云龙心里一阵激动,立刻派245团3营的一个排,去柳潭里东侧的“鹰嘴崖”接应——那里是运输队的必经之路,也是美军飞机经常轰炸的地方。
运输队的队长是后勤部的老吴,他带着四名战士和五辆马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马车的轮子上裹着防滑的草绳,却还是时不时打滑,陷进雪坑里。老吴和战士们只能下车,用肩膀扛着车辕,使劲往前推,汗水浸湿了棉衣,很快又冻成了冰,衣服变得硬邦邦的,像披了一层铠甲。
走到“鹰嘴崖”附近时,突然传来“嗡嗡”的飞机声——三架美军F-86战斗机从云层里钻出来,对着运输队俯冲下来。“快隐蔽!把马车赶到山崖下!”老吴大喊着,和战士们一起,把马车往山崖下的凹处赶。可还是晚了,第一架飞机投下的炸弹,落在了最后一辆马车旁——“轰隆”一声,马车被炸翻,面粉袋散落一地,白花花的面粉撒在雪地里,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赶车的战士被炸中了,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
飞机还在轰炸,炸弹落在雪地里,炸起一个个大坑。老吴趴在雪地里,看着被炸翻的马车和牺牲的战士,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咬着牙,等飞机飞走后,立刻带着剩下的战士,把散落的面粉和子弹捡起来,装到其他马车上。“咱们得赶紧走,不然粮弹送不到前沿,战士们就没的吃、没的打了!”老吴说着,擦了擦脸上的雪和泪,继续推着马车往前走。
下午1时,运输队终于抵达柳潭里东侧的接应点。3营的战士们看到马车,立刻跑过去帮忙。可此时的运输队,只剩下3辆马车,面粉只剩1000多斤,子弹也只剩3000多发,迫击炮炮弹更是只剩50发——一路上,除了飞机轰炸,还有两辆马车陷进了冰窟窿,粮弹和马车一起沉了下去,战士们拼尽全力,也只捞上来一小部分。
老吴握着前来接应的3营营长的手,声音哽咽:“对不起,我们没把粮弹全送过来,还牺牲了两名战士。”3营营长却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吴,别自责,你们能把这些送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战士们等着这些粮弹呢。”
下午2时,运输队终于抵达柳潭里前沿阵地。李云龙看着马车上的粮弹,又看了看老吴和战士们冻得发紫的脸,心里一阵发酸。他走过去,握着老吴的手:“老吴,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老吴却摆了摆手:“军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要能让战士们有粮吃、有弹打,我们就算牺牲了也值得。”
战士们看到粮弹,都激动地围了过来。炊事班的老周立刻带着人,把面粉搬到坑道里,准备给战士们煮面条——这是战士们半个多月来,第一次能吃到热面条。卫生员刘小梅也拿着新的绷带和药品,去给伤员换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李云龙却没放松——他知道,这些粮弹只够全师两千多人吃两天,打一次大规模的战斗。美军肯定还会发起进攻,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艰难。他站在坑道出口,望着远处美军的阵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柳潭里,为了牺牲的战士们,为了送来粮弹的运输队,也为了祖国的安宁。
雪又开始下了,风也更紧了,可柳潭里的坑道里,却因为这来之不易的粮弹,多了一丝暖意。战士们一边吃着热面条,一边擦拭着武器,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他们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美军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