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枯黄的草原。达杰拄着父亲遗留的那柄玄铁弯刀站起身,指尖抚过刀鞘上磨损的白马图腾,目光扫过绵延数里的队伍,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疙瘩。三天前,他们在河谷边收留了最后一批逃亡的流民,如今整个队伍的人数已经突破一万三千人 —— 其中,燕云军主力不足两千(由巴图统领),西羌护卫队两队共八百人(一队阿骨打、二队段匹磾),随军法师林默、赵雷、苏晴三人坐镇中军,其余尽是老弱妇孺、伤员,还有近千名被招降的羯族散兵,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嗷嗷待哺。
“达杰,这是今日的粮草清点结果。” 军需官捧着麻布账本,脸色苍白地走过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昨日分发完口粮后,剩余的青稞仅够三千人食用五日,肉干和炒米已经告罄,连战马的饲料都只能减半供应了。燕云军的将士们倒是能咬牙坚持,但流民和伤员…… 怕是撑不住了。”
达杰接过账本,粗糙的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心中沉甸甸的。他们从白马部落旧址出发时,巴图叔带着燕云军支援的粮草本是按五千人三月之用准备的,可沿途不断有流民加入,加上两次与羯族乱兵激战的损耗,还有护卫队日常训练、法师们维持结界消耗的物资,粮草消耗速度远超预期。他抬头望向队伍前方,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围着一辆木车哭闹,妇人抱着孩子低声哄劝,眼角却挂着焦虑的泪痕。不远处,燕云军的士兵们坐在石头上,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青稞饼,却舍不得下咽 —— 他们是巴图叔带出来的精锐,哪怕自己挨饿,也想把粮食省给更弱的人。
“巴图叔呢?” 达杰收起账本,沉声道。他知道,这种关乎全军生死的事,必须先和这位长辈、主帅商议。
“巴图将军在检查伤员的安置情况,” 亲兵答道,“林默法师也在那边,用术法为重伤员镇痛。”
达杰点了点头,迈步朝着伤员营地走去。刚走不远,就看到巴图魁梧的身影站在一辆简易担架旁,身上的玄铁铠甲布满刀痕,那是早年征战匈奴时留下的印记。他正低声安慰着一名断腿的燕云军士兵,语气沉稳而温和,与战场上那个叱咤风云的主帅判若两人。林默站在一旁,指尖凝着淡绿色的灵光,缓缓注入伤员的伤口,原本痛苦呻吟的士兵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血色。
“巴图叔。” 达杰走上前,恭敬地躬身行礼。无论他如今的队伍如何壮大,在这位看着自己长大、为西羌复仇倾尽心血的叔叔面前,他始终保持着晚辈的谦逊。
巴图转过身,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目光如炬:“粮草的事,军需官已经跟我说了。” 他拍了拍达杰的肩膀,声音低沉,“你不必太过焦虑,我们燕云军征战多年,什么艰难险阻没遇过?只是这一次,多了这么多老弱妇孺,确实棘手。”
“叔,这样下去,不出三日,队伍就会断粮。” 达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刚才我看到有几名招降的羯族士兵在私下抱怨,还有流民偷偷溜走,再不想办法,恐怕会生乱子。”
“我已经让段匹磾去安抚那些羯族降兵了。” 巴图沉声道,“段匹磾当年在羯族部落中也有声望,由他去说,比我们这些外人管用。至于流民,阿瑶已经带着几个女眷去分发草药、安抚情绪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粮草问题不解决,人心迟早会散。”
两人正说着,阿瑶、阿骨打、段匹磾,还有赵雷、苏晴两位法师也陆续赶来。阿瑶身着素色麻布衣裙,头上的银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草药的篮子,显然刚从流民中回来:“达杰、巴图将军,流民们一路颠沛,早已不堪重负,断粮之事绝不能发生。可周边的村镇要么被羯族洗劫一空,要么早已人去楼空,想要征集粮草难如登天。我让苏晴法师用‘探物术’探查过方圆百里,除了几处山坞里的坞堡,再无粮草踪迹。”
苏晴点了点头,她身着青色法袍,腰间挂着一枚水晶法坠,神色清冷:“探物术的范围有限,但已能确定,周边并无大规模存粮。那些坞堡主大多拥兵自重,粮草囤积不少,却紧闭大门,不愿与外界接触。”
阿骨打是西羌护卫队一队队长,性格耿直火爆,此刻忍不住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打那些坞堡!他们手里囤着粮食,凭什么看着我们的人饿死?我阿骨打带着一队弟兄,保证三日之内拿下三座坞堡,凑齐粮草!”
“不可!” 达杰和巴图几乎同时开口。巴图上前一步,语气严肃:“阿骨打,你冲动了。我们燕云军支援达杰回西羌,是为了向黑狼部、匈奴南下骑兵复仇,是为了保护西羌百姓,若为了粮草劫掠坞堡,与羯族乱兵何异?此事一旦传开,不仅会失去民心,还会让沿途部落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届时腹背受敌,复仇大计更无从谈起。”
达杰附和道:“巴图叔说得对,乱世之中,民心才是根本。我们收留流民、招降乱兵,本就是为了凝聚力量,若失了民心,队伍便成了一盘散沙。”
段匹磾站在一旁,他曾是羯族部落的小首领,后来不满羯族贵族的残暴,率部归降,如今担任西羌护卫队二队队长。他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语气沉稳:“巴图将军和达杰说得有理。那些坞堡主虽自私,但麾下也有不少青壮,硬拼起来,我们难免有伤亡,而且会耽误回西羌的行程。不如…… 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赵雷是三位法师中最擅长谋略的,他身着红色法袍,手持一柄桃木法杖,眉头微蹙:“我倒是有个想法。北方三百里,有一支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皝年轻有为,部落实力强盛。早年白马部落与慕容部有通商往来,并无过节。如今慕容部疆域稳固,粮草储备必然充足。只是,我们带着一万多人的队伍上门借粮,慕容皝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来挑衅的?”
“这正是我担心的。” 阿瑶轻声道,“鲜卑与西羌虽无深仇大恨,但也算不上盟友。慕容皝心思缜密,未必愿意冒风险资助我们,毕竟如今战乱四起,各个部落都以自保为首要任务。”
达杰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巴图,语气恭敬:“巴图叔,我倒是想亲自前往慕容部借粮。”
巴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亲自去?太过危险了。慕容部毕竟是外族部落,人心难测,万一他们扣押你,我们该如何是好?燕云军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 你是西羌的希望,是复仇的核心。”
“叔,正因如此,才该我去。” 达杰语气坚定,“我是白马部落的首领,是这支队伍的核心,亲自前往才能显出我们的诚意。我只带少量随从,轻车简从,不显露任何敌意,慕容皝即便不愿借粮,也不至于贸然加害于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可以带上从羯族乱兵首领处缴获的金银珠宝作为厚礼,再让林默法师随行 —— 林默法师擅长‘安抚术’和‘真言术’,既能防备意外,也能辅助我沟通。”
林默闻言,微微颔首:“我愿与达杰同行。慕容部中或许有懂术法之人,有我在,也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巴图沉吟良久,知道此事已无其他选择。他看着达杰,眼中满是期许与担忧:“好,你去吧。但必须答应我,凡事以安全为重,若慕容皝有任何敌意,立刻返回,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转头对阿骨打道,“阿骨打,你带领一队两百名护卫,在队伍周边五十里范围内寻找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草根,再组织一些流民制作捕鱼工具,到附近的河流中捕鱼,尽量缓解粮草压力。切记,不得惊扰沿途的村落与猎户,若有物资,需以公平交换的方式获取 —— 我们是西羌的守护者,不是劫掠者。”
“属下明白!” 阿骨打抱拳领命,眼中的急躁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沉稳。
“段匹磾,” 巴图又看向二队队长,“你继续安抚羯族降兵,挑选其中精壮者加入护卫队,协助阿骨打搜寻物资,但要严加看管,防止有人作乱。”
“是,巴图将军!” 段匹磾恭敬领命。
“赵雷、苏晴,” 巴图转向两位法师,“你们二人坐镇中军,用术法监测周边动向,若有敌军或不明势力靠近,立刻示警。同时,苏晴法师继续用探物术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可利用的资源;赵雷法师负责加固营地结界,防止夜间有人偷袭。”
“遵命。” 两位法师齐声应道。
阿瑶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白马图腾的荷包,递给达杰:“这里面是我特制的伤药,还有几颗‘凝神丹’,能定心安神,抵御一些低阶术法。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慕容部内部情况复杂,你言语之间务必谨慎,凡事多与林默法师商议。”
达杰接过荷包,入手温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阿瑶。我会尽快返回,你们务必在我离开期间,协助巴图叔看好队伍,安抚好流民的情绪,切勿发生冲突。”
巴图拍了拍达杰的肩膀,语气郑重:“放心去吧。有我在,队伍不会出乱子。记住,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们等你带着粮草回来,一起回西羌,向黑狼部和匈奴人复仇!”
“嗯!” 达杰重重点头,眼中燃起坚定的光芒。
议事结束后,达杰立刻开始准备。他挑选了十名燕云军的精锐随从,皆是马术精湛、身经百战之人,皆换上朴素的麻布战袍,不携带重型兵刃,只佩弯刀防身。随后,他让人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装满了从羯族乱兵处缴获的金银珠宝 —— 有镶嵌着红宝石的金冠,有雕刻着异兽图案的银盘,还有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玛瑙项链,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林默法师也收拾妥当,她换上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将法杖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只露出一小截木质杖身,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随行侍女。
临行前,达杰再次召集了队伍中的骨干士兵,包括燕云军的小队长、护卫队的队长们,还有几位流民中的长者。巴图站在他身边,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达杰离开期间,各队伍之间必须精诚团结,服从长官的命令,所有人必须听从安排,大家步调一致,不准出现纪律松懈的散兵现象。如有不服管教,甚至做逃兵,严惩不赦。如今虽然粮草告急,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渡过难关。等达杰带回粮草,我们就继续赶路,回到西羌故土,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眼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流民们得知达杰要亲自去为大家借粮,纷纷围拢过来,有人捧着自己仅有的半块青稞饼,想要塞给达杰,有人眼中含泪,不断道谢。达杰一一婉拒,对着流民们深深躬身:“各位乡亲,达杰无能,让大家受苦了。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粮草回来,带大家回到安全的地方,绝不会让任何人饿死在路上!”
正午时分,阳光终于穿透了霜雾。达杰带着林默法师和十名随从,骑着快马,朝着慕容部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阿骨打已经带领护卫队出发,开始在草原与河谷中搜寻食物;段匹磾正在整顿羯族降兵,挑选精壮者补充力量;赵雷法师抬手凝聚土元素,在营地周围筑起一道低矮的土墙,加固防御;苏晴法师闭上双眼,指尖凝着微光,探物术的范围不断扩大;阿瑶则组织流民们搭建临时的营地,安抚哭闹的孩童,为伤员更换敷料;巴图站在中军大帐前,望着达杰远去的方向,眉头紧锁,手中的马鞭紧紧攥着 —— 他在担心侄儿的安危,更在为这支队伍的未来忧心。
达杰策马前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知道,这一路注定充满艰难险阻,慕容部的态度更是未知之数。但他别无选择,为了这一万三千人的性命,为了巴图叔的期望,为了西羌的复仇大业,他必须成功借粮。手中的弯刀微微泛着寒光,荷包里的伤药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林默法师沉稳的气息在身旁萦绕,支撑着他在茫茫草原上,向着未知的前路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