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征袍甲未干，残垣犹带月光寒。
莫言胡骑已西去，尚有阴沟藏暗澜。
潼阳关的硝烟渐渐散去，晨曦将断墙染成金红，却洗不掉砖缝里的血痕。虾仁拄着靖西破妄矛站在西瓮城，脚下的青石板被胡兵的马蹄刨出无数浅坑，其中一道深痕里，还嵌着半片甲胄——是昨夜胡帅掉落的，如今成了他最后存在过的证明。
“校尉，胡兵主力已经退到三十里外的黑石峡，看样子是要撤回漠北了。”老周的侄子周小乙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胡兵的撤退路线，“斥候说他们丢了不少粮草，连伤兵都扔在半路，跑得很狼狈。”
虾仁没看地图，只是望着城楼下忙忙碌碌的身影。百姓们扛着木板修补城门，义军士兵正清点堆积如山的胡兵尸体，还有几个穿长衫的人围着一堆账簿低声争执，袖口的墨迹蹭到了染血的账本上。
“那些人在吵什么？”虾仁问。
周小乙撇撇嘴：“还不是粮官的事。昨夜咱们快撑不住时，粮仓突然‘失火’，最后只抢出三成粮食，弟兄们差点断了炊。后来才发现火是人为放的，有人想趁乱把粮食偷偷运给胡兵，账本上的窟窿都没补全呢。”
虾仁的目光沉了沉。他想起昨夜最危急的时刻，城楼上的箭簇突然断供，守城的滚石也莫名少了一半，若不是援军来得及时，潼阳关早就成了胡兵的囊中之物。当时只当是储备耗尽，现在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把人带上来。”虾仁的声音比清晨的风还冷。
很快，两个被捆着的人被押到城楼。一个是管粮仓的主簿刘全，脑满肠肥，此刻瘫在地上，肥硕的肚皮随着哆嗦一晃一晃；另一个是守城的队正赵勇，甲胄上还沾着胡兵的血，却垂着头不敢看人——正是他昨夜负责分发箭簇，却谎称“库存已空”。
“刘主簿，”虾仁用矛尖挑起地上的账簿，纸页哗啦啦作响，“你说粮仓失火是意外，那这上面‘支给漠北商队’的记录，怎么解释？胡兵的粮草，什么时候成了‘商队’的货？”
刘全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辩解：“是、是误会！那是……是和漠北做的正经生意，谁知道他们通敌……”
“正经生意？”虾仁冷笑一声，矛尖转向赵勇，“那你呢？昨夜城楼上明明还有三箱箭簇，你为什么说没有？”
赵勇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是又怎样？你们这些外来的义军占了潼关，凭什么指手画脚？胡帅说了，只要献了城，他保我做潼阳关的守将！”
这话一出，周围的士兵顿时炸了锅。周小乙气得拔剑：“你这叛徒！昨夜多少弟兄因为没箭簇，被胡兵砍死在城头！”
虾仁按住他的剑，目光落在刘全身上：“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刘全抖得像筛糠，终于扛不住压力，哭丧着脸道：“他、他说事成之后分我一半粮仓……我一时糊涂啊校尉！饶了我这一次吧！”
“糊涂？”虾仁的矛尖在账簿上戳出个洞，“从三个月前开始，你就偷偷往漠北运粮，每次都记成‘损耗’，累计起来够咱们全军吃半年。这些粮食喂饱了胡兵，转头就变成射向弟兄们的箭，你敢说这是糊涂？”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昨夜城破时，你甚至打开了西角门，要不是老周拼死堵住，现在咱们都成了胡兵的刀下鬼！”
提到老周，周围的士兵都红了眼。那个总爱揣着麦饼的老兵，昨夜就是为了堵西角门，被胡兵的长矛刺穿了胸膛，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半块饼。
“杀了他们！”“给老周报仇！”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刘全吓得尿了裤子，赵勇却梗着脖子喊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废话！”
虾仁抬手止住众人，矛尖指着城下：“看到那片新坟了吗？昨夜牺牲的弟兄都埋在那里。你们欠的不是我，是他们的命。”
他转向周小乙：“去取两副枷锁，把他们锁在西角门——就是老周牺牲的地方。让他们看着弟兄们修补城墙，看着百姓种下新麦，直到……有人来讨这笔账。”
周小乙一愣：“不直接杀了？”
“杀了太便宜他们。”虾仁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那里有百姓正弯腰播种，麦粒落入土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让他们活着看着潼关越来越好，看着自己永远是钉在耻辱柱上的蛆虫，比死更难熬。”
士兵们轰然应和，上前给两人戴上沉重的枷锁。刘全哭得涕泗横流，赵勇却依旧嘴硬，被拖走时还在骂骂咧咧，直到看到老周的坟头插着的那杆断矛，才突然蔫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处理完叛徒，虾仁走下城楼。城门口，几个百姓正给义军送热水，其中一个老妇人捧着碗姜汤，颤巍巍地递给虾仁：“校尉，暖暖身子吧。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就成了胡兵的刀下鬼了。”
虾仁接过碗，姜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心里。他看向远处的田野，新播的麦种刚盖上薄土，晨露在叶尖闪着光。周小乙跑过来，手里拿着新的花名册：“校尉，援军的将领说要见你，商量追击胡兵的事。”
虾仁点点头，将碗递还老妇人，握紧了靖西破妄矛。矛尖的血锈已被擦去，在阳光下泛着清冽的光。
“告诉他们，”他迈步走向校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胡兵可以暂放，但账得记着。至于眼前——先让潼关的麦子长起来。”
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长矛刺向靶心的声音整齐划一，像在敲打一面无形的鼓。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是昨夜获救的孩子们，正在田埂上追逐蝴蝶。
虾仁站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切。灰色光幕在视野里闪了闪，弹出一行新的提示：【主线任务“潼关新生”开启——以血火为肥，育新生之苗】。
他抬手按住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破妄”的暖意。原来劈开宿命的，从来不是一味的杀伐，而是在血污里种下希望的种子，看着它顶着风雨发芽——就像此刻潼关的土地上，正悄悄发生的那样。
风掠过城楼，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远处的黑石峡隐在晨雾里，像头蛰伏的野兽，但虾仁知道，只要潼关的麦子还在生长，只要守城的矛尖依旧锋利，就没什么能挡得住这里的新生。
毕竟，那些埋在土里的，不只是麦种，还有无数双望着黎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