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清晨,天地间一片白,连空气都像是被洗过,清冽得刺鼻子。凌恒推开客栈门,檐下的冰棱“哗啦”掉下来一根,砸在雪地上,碎成几截,晶莹剔透的,像摔碎的水晶。
“这冰棱冻得真结实,”墨渊伸手想去够最短的一根,被凌恒拉住,“别碰,刚下过雪,檐角的冰棱松,容易掉下来砸着手。”
檐下的冰棱长短不一,最长的有半人高,像倒挂的玉锥,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张婶戴着厚手套,拿着根长竹竿,小心翼翼地把冰棱敲下来,“这冰棱得敲掉,”她把敲下来的冰棱堆在墙角,“不然化雪的时候往下滴水,檐角的木头容易朽。”
敲下来的冰棱堆在墙角,像座小小的冰山。孩子们围在旁边,用手掰着玩,把冰棱当成宝剑,“叮叮当当”地对打,冰屑落得满身都是,却笑得格外欢。“我的剑比你的长!”一个孩子举着根冰棱喊,引得其他人都去抢长的。
凌恒帮着李木匠清扫门前的积雪,扫帚推过雪地,留下道清晰的辙。“这雪下得厚,得扫干净,”李木匠喘着气说,“不然化了结冰,走路容易滑倒,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小花飘在冰棱堆上方,被冰棱的寒气熏得很舒服,花瓣都缩成了一团。它用花瓣碰了碰一根冰棱,冰棱“咔嚓”裂了道缝,铜铃铛“叮铃”响,像是在惊讶冰棱这么脆。
巧铜张扛着个新打的铜盆出来,往盆里放了几块敲碎的冰棱,“这冰棱干净,”他笑着说,“放在屋里能当个小冰窖,镇上的西瓜还没吃完,用冰棱镇着,吃着跟夏天一样爽口。”
卖花姑娘的篮子里,今天没放花,放着几串用红绳拴着的小冰棱,晶莹剔透的,像串水晶项链。“给孩子们玩的,”她把冰棱递给围上来的孩子,“拿在手里凉丝丝的,别放嘴里咬,冰着牙。”
阿木爷爷的药圃旁,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他拄着拐杖,在雪地里慢慢走,说是要看看草药被冻着没有。“这雪下得好,”老人看着被雪覆盖的药圃,“瑞雪兆丰年,明年的草药准长得旺,积雪还能冻死地里的虫子。”
日头升到头顶,雪开始化了,屋檐下又滴起了水,“滴答滴答”的,敲在下面的冰棱堆上,把冰棱慢慢融化成水,顺着石板缝流走。女人们端着木盆出来,把刚洗好的衣服晾在屋檐下的绳子上,衣服上的水珠滴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结成层薄冰,像块透明的镜子。
“这天,洗的衣服不容易干,”一个妇人用手拧着衣服上的水,“晾在屋里又潮,不如挂在外面,冻成冰疙瘩,化了就干得快了。”
老板娘在客栈的灶间里煮着姜汤,姜片、红糖在锅里翻滚,热气腾腾的,把窗户都熏得模糊了。“等会儿给扫雪的人送点,”她用勺子搅着姜汤,“驱驱寒,别冻感冒了。”
墨渊捧着碗姜汤,蹲在冰棱堆旁喝,辣得直吐舌头,却舍不得放下。“这冰棱能吃吗?”他看着手里的姜汤,又看了看冰棱,“像冰糖一样。”
“傻孩子,”张婶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冰棱是雪水冻的,不干净,吃了肚子疼。想吃甜的,我屋里有麦芽糖,给你块。”
午后的阳光有点暖,屋檐下的冰棱化得更快了,时不时有一根“啪”地掉下来,吓人们一跳。男人们扛着工具往地里去,说是要看看积雪下的麦苗,“这雪盖着,麦苗冻不着,”李木匠扒开田埂上的积雪,“你看这苗,绿油油的,明年准是个好收成。”
凌恒跟着去看,麦苗果然在雪下透着绿,像块藏在白缎子下的翡翠。“这雪就像给麦苗盖了层棉被,”他说,“又保暖又滋润。”
墨渊对田埂上的冰棱更感兴趣,用树枝把冰棱撬下来,当成小块的镜子,对着太阳照,看光斑在雪地上移动。“你看,”他兴奋地喊,“光斑跟着我走!”
夕阳把雪地染成金红色,屋檐下的冰棱变得又细又短,像串断了线的珠子。人们扛着工具往家走,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很快就被晚风吹得蒙上层新雪。
凌恒站在客栈门口,看着渐渐融化的冰棱,心里忽然觉得,这雪后的檐冰,像冬天的尾巴,看着坚硬,却在暖阳下慢慢融化,悄悄告诉人们,寒冷不会太久,春天正在路上。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不管冬天多冷,总会有暖阳,有融化冰雪的力量,让日子在循环里,慢慢走向温暖和希望。
小花飘在他肩头,花瓣上沾了点冰棱融化的水,凉丝丝的。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说“明天会更暖”。
墨渊把最后一块冰棱揣在怀里,说是要藏起来,留着夏天玩。凌恒笑着摇摇头,知道过不了多久,冰棱就会化成水,从他怀里渗出来,像个调皮的秘密,悄悄溜走,却在心里留下点清凉的念想。
夜里的风又起了,却没那么冷了。凌恒躺在床上,听着屋檐下的滴水声渐渐稀疏,知道明天一早,檐下的冰棱会更少,阳光会更暖,而青石镇的日子,会像这融化的冰棱,在看似平静的流淌里,悄悄积攒着奔向春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