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意外的风暴,如同天降的幕布,暂时掩盖了我们的失误。但幕布之后,“磐石”基地内部,无人感到庆幸,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警惕。
信标的警报如同一声未能完全喊出的尖叫,虽被雷鸣淹没,但发声的动作本身,已经留下了痕迹。我们不敢再对那颗“毒刺”有任何轻举妄动,陈教授的信号复制器被永久封存,相关的实验数据加密后锁进了基地最底层的物理隔离服务器。
“方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外围的探测依旧稀疏,仿佛那双眼睛真的被远方的Emp事件吸引了注意力。但这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大海加大了外围巡逻的强度和隐蔽性,同时开始着手制定最终的“堡垒防御预案”。这意味着,一旦“磐石”暴露,我们将彻底放弃所有外围设施和通道,退守最核心的生存区,依靠厚重的合金大门和内部循环系统,进行最后的坚守。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最终的底线。
王铮变得异常沉默。他不再咋咋呼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基地的监控室或者通讯岗,盯着那些枯燥的信号波段和外部新闻摘要,试图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中,捕捉“方舟”或者其他潜在威胁的动向。那场失败的主动出击,似乎让他成熟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
张俪开始系统地整理和优化库存。她不再仅仅追求数量,而是更加注重物资的耐久性、可替代性和空间利用效率。她甚至组织人手,将一部分的非核心物资,秘密转移至几个更偏远、更分散的隐蔽点,实行“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策略。这是她在后勤层面,为最坏情况做的准备。
陈教授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生命维持系统的极限压力测试上。他模拟了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包括外部能源断绝、空气过滤系统部分失效、人员伤亡等)系统的运行状态和冗余备份的切换。他要确保,即使“磐石”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铁罐头,也能在内部维持足够长时间的运转。
而我,则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期,重新审视我们的整个计划。
漏洞比想象的更多。
我们过于依赖我前世的记忆,但我的记忆并非全知全能,尤其是关于“方舟”的具体技术细节和行动模式,很多都模糊不清。我们之前的行动,带着一种凭借信息差的傲慢,直到这次信标事件,才让我们真正领教了对手的技术深度和警惕性。
我们的人员结构也存在隐患。陈教授的团队偏向理论,缺乏实战应变能力;赵大海的队伍纪律性强,但缺乏对复杂技术设备的深入理解;王铮和张俪则更偏向管理和运营。我们缺少真正的、能够贯通技术、战术和管理的全能型骨干。
更重要的是,我们缺乏对外部世界真实变化的有效感知。仅仅依靠截获的零星信号和网络上的公开信息,如同管中窥豹,无法把握全局。我们像是躲在地下室的人,听着头顶传来的模糊脚步声,却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晴空万里,还是已经暴雨倾盆。
“我们需要眼睛和耳朵。”在一次核心会议上,我提出了新的方向,“不能只躲在‘磐石’里面。必须在外部,建立几个绝对可靠、高度隐蔽的观察点。不要求传输大量数据,只需要能定期、安全地送回关键的环境变化信息和异常活动报告。”
“人选呢?”王铮问,“我们现在的人,一个都抽不开身,而且目标太大。”
“不从内部抽。”我看向他,“你之前建立的那些灰色人脉,李老板,还有其他三教九流,里面有没有那种……无牵无挂,只认钱,但极度重视承诺和行规,而且具备一定野外生存和隐蔽能力的人?”
王铮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有倒是有几个……但信任度……”
“不需要知道核心秘密。”我打断他,“只需要他们成为我们的外围传感器。用黄金或者稀缺物资结算,任务单一,联络方式单向、加密且定期更换。”
这是一个冒险的补充计划。将触角伸出去,意味着增加暴露的风险。但闭目塞听,同样是死路一条。
“我去物色人选。”王铮最终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我独自留在主控室,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稳定跳动的信标信号。
短暂的喘息,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磨砺更锋利的刀锋,为了在下一轮风暴来临前,将我们的堡垒修筑得更加坚固,将我们的感知延伸得更远。
危机只是被延迟,并未消失。我们就像在刀锋上行走,每一步都必须计算得分毫不差。而这短暂的平静,正是我们磨刀霍霍的最后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