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变黑，整整七天了。
那片吞噬光线的墨黑，如同一个不断扩张的沉默伤口，紧紧贴着海岸线，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高空监测显示，它的范围还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只是速度比最初慢了些。
基地的警戒等级一直维持在二级，所有人都有些神经紧绷。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连农业工厂里那些没心没肺、只顾疯长的金色麦苗，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压抑，叶片卷曲的幅度都比平时大了点。
张倩？哦，她还真去参加了那个心理生理承受能力评估。结果嘛……据说是看到模拟黑海环境的全息投影时，直接吓吐了，评估报告上打了个鲜红的“不合格”。现在，她和她那刚结束劳役、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爹，以及吐得脸色发青的妈，一起被分配去了更“基础”的岗位——负责将变异生物处理车间初步分离出来的、无法利用的残渣，运送到高温焚烧炉。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与恶臭和灰烬为伴。很合理。
就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中，第七天的黄昏，它来了。
夕阳的余晖勉强给墨黑的海面镀上了一层诡异的、仿佛油污般的暗红色光泽。基地最外围，依托原本防波堤加固建造的合金防御墙上，哨兵正例行公事地用强光探照灯扫描着下方那片死寂的黑水。
突然！
哗啦——！！！
一声巨响，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一道粗壮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布满碗口大小吸盘和暗沉斑点的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巨蟒，猛地从漆黑的墨水中破浪而出！带着漫天挥洒的、仿佛具有粘性的黑色水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缠上了高达十五米的合金防御墙！
那玩意儿，比基地里常用的水泥电线杆还要粗上好几圈！长度更是惊人，仅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超过了二十米！巨大的吸盘死死吸附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坚固的合金外壳竟然肉眼可见地开始微微变形！
“敌袭！海里有东西！开火！快开火！！”
墙头上的哨兵几乎是嘶吼着拉响了最高警报！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个基地沿岸！
布置在防御墙上的自动机炮塔立刻转动，粗大的枪口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条巨大的触手上！
叮叮当当！噗嗤！
然而，效果甚微！
大多数子弹打在那湿滑粘腻、布满厚皮和粘液的表皮上，竟然只是溅起一溜火星，或者留下一个个浅坑，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只有少数几发穿甲弹勉强钻了进去，爆出一小股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汁液！
这点伤害，对于那庞大无比的存在来说，简直如同挠痒痒！
嗡——！
墙体内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触手正在疯狂收紧，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整段防御墙！墙头上的士兵甚至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
更多的触手从黑海中探出，如同群魔乱舞，有的再次缠上墙体，有的则高高扬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抽向墙头！
轰！砰！
碎石和金属碎片四溅！一段观测平台直接被抽得粉碎！上面的士兵惨叫着跌落！
“火箭筒！用重武器！快！”前线指挥官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雷将军和我几乎同时赶到中央指挥室，大屏幕上正实时传输着前线惨烈的画面。看着那如同远古海怪般的巨型触手，雷将军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咔吧作响。
“何顾问！是巨型变异体！防御墙快撑不住了！我请求动用‘烛龙’能源供能的岸防能量炮！必须立刻……”他语速极快，带着决绝。
岸防能量炮，基地目前除了我的“神迹”之外的最强防御武器，一炮下去，足以蒸发一个小型街区。但能耗巨大，需要核电站全力支持，且充能时间较长。
就在他准备下达命令的瞬间。
我抬起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等等。”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准备执行命令的操作员，都愕然地看着我。
雷将军更是急道：“何顾问！不能再等了！那东西的力量超乎想象，防御墙一旦被突破……”
我却没有看他们，我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大屏幕上那条疯狂舞动、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型触手。
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反而……流露出一种极其专业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好奇？
我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旁边的，嗯，空气？
“你们说……”
我顿了顿，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静！
死一样的寂静！
指挥室里，只剩下屏幕上炮弹呼啸、触手砸墙的轰鸣，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吃……吃了它？！
雷将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张了张嘴，看着屏幕上那比房子还粗、布满恶心吸盘、还在疯狂破坏的恐怖触手，又看了看一脸认真思索的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前线士兵在流血牺牲，防御墙岌岌可危，何顾问他……他在考虑这怪物能不能下饭？！！
“何……何顾问……这……这……”雷将军舌头都打结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我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摸着下巴，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看这个头，这肉质……嗯，变异生物，能量含量通常不低。就是不知道口感怎么样，会不会太柴，或者有毒素……”
我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面前不是毁天灭地的海怪，而是一盘等待烹饪的……巨型章鱼烧？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和前方愈发危急的战况中，我做出了决定。
“传令前方，停止使用重武器和能量炮。常规火力牵制即可，别打坏了……呃，别造成不必要的破坏。”
我对着通讯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吩咐今晚加个菜。
“通知后勤部，让变异生物处理车间准备好最大号的分解工具和容器，再调几个胆子大、手法好的厨子过去待命。”
“另外，告诉吴教授，让他带人准备好仪器，取样分析这玩意的组织成分、能量等级，还有……呃，潜在食用价值。”
一条条匪夷所思的命令下达下去。
指挥室里的人，从雷将军到最基层的操作员，全都石化了。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或者，神？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末世里，任何资源都不该浪费。尤其是，这种送上门来的、看起来“营养丰富”的“食材”。
在我的“注视”下，前线的火力明显减弱了，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在牵制。那巨型章鱼（从触手形态基本可以判断了）似乎有些疑惑，攻击的频率都慢了一拍。
而我，则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上，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水（空间里囤的某个异界果汁），饶有兴致地继续“观摩”起来。
“别急，别急，”我对着屏幕呷了一口果汁，喃喃道，“让触手再挥舞一会儿……我得看看，哪块肉比较嫩。”
雷将军：“……”
众人：“……”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或许，对于何顾问而言，这恐怖的海怪袭击……
真的，只是一场……送货上门的……食材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