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萱的手，带着一丝微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叶麟轩湿润的脸颊。
她的指尖试图拭去那滚烫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望着他，那双曾经在深夜街头闪烁着迷茫与真诚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叶麟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破碎的星辰，凄美而绝望。
“麟轩，”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要知道，很多事情……我们是不能自己选择的。”
她顿了顿，嘴角努力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弧度，“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这温柔的触摸和认命般的话语，像是一把钝刀，在叶麟轩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猛地挥臂，打开了林洛萱的手，动作带着被刺痛后的激烈。
“不能选择？！”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如果国内接受不了，那你跟我一起去国外啊！
“为什么还要听家里面的安排？！要是没人养你，你弟弟我还在这呢！”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将那天晚上两人在街头互相理解的盟约搬了出来，“洛萱姐，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好了……要坦白接受自己吗？！你说你没有错！现在这又算什么？！”
林洛萱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震得愣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手足无措，像是精心构筑的防线被瞬间击溃。
但仅仅是一瞬，那抹慌乱就被她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碎的温柔笑意，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却真心关怀她的孩子。
“谢谢你，麟轩。”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不过……我应该去不了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叶麟轩，望向了某个虚无的远方，语气飘忽而决绝：“候鸟……该归家了。外面的世界，”她重新看向他，眼神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恳求，“你去帮我看看，好不好？”
“不好！”叶麟轩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要看就一起去看！什么女生生来就是生儿育女？什么狗屁规矩？！就算人生选择不了自己想要的，但是起码……起码也应该不去选择自己不想要的啊！”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林洛萱的手臂，隔着那昂贵的婚纱面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挣扎或不甘：“是他逼你的吗？是不是那个侯景明逼你的？！还是你爸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他们结婚？！在你爸妈眼睛里，你就那么不值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吗？！他们就只在乎门当户对，不在乎你开不开心吗？！”
这一连串锥心的问题，终于击穿了林洛萱最后的伪装。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猛地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捂住了叶麟轩的嘴，阻止他再说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哀求：“够了！麟轩……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深呼吸了几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移了话题，声音轻颤：“你看……你看我现在这套婚纱，好看吗？” 她微微转动身体，洁白的裙摆划出一道忧伤的弧线，“明天……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你……你会祝福我吗？”
这试图粉饰太平、近乎自欺欺人的话语，彻底点燃了叶麟轩心中所有的无力与愤怒。
他用力甩开林洛萱捂着他嘴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洛萱踉跄了一下。
“够了！林洛萱！”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清醒？！”
就在这时——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悲恸的对峙。
叶麟轩和林洛萱同时猛地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沈雨晴呆呆地站在那里，脚边是摔碎的咖啡杯和四溅的褐色液体。
她张着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目光在叶麟轩和林洛萱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空气瞬间凝固。
沈雨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眼眶通红、情绪激动的叶麟轩（林悦），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的林洛萱，脸上震惊的神色迅速被巨大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取代。
“对、对不起！”她慌忙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脚下意识地往后缩，差点又踩到咖啡渍滑倒，“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刚刚回来……我、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我现在就走！”
她像是生怕打扰到什么，或者说，是被这过于沉重和私密的场面吓到了，说完，看也不敢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要仓皇逃离。
“雨晴！”林洛萱急忙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哽咽和一丝急切。
但沈雨晴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速度，几乎是跑着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破碎的咖啡杯和那一滩狼藉，证明着刚才的混乱。
林洛萱看着沈雨晴消失的方向，无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焦灼。
她转向叶麟轩，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近乎哀求的坚决：“麟轩！算我求你了，你快走！立刻离开这里！回美国去！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沈雨晴她……”
“她那边我会想办法解释！或者……或者不用解释！”
林洛萱打断他，用力摇头，“但你必须马上走！你的身份，你的事业，不能有任何风险！快走啊！”
叶麟轩看着她眼中近乎绝望的恳求，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继续留在这里纠缠，确实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深深地看了林洛萱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照顾好自己。”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沉重无比的嘱咐。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冲出酒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叶麟轩的心乱成一团麻，既担心林洛萱，又忧心沈雨晴那边。
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要和沈雨晴谈一谈。
他沿着酒店外的街道快步寻找，没走多远，就在一个街角的便利店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雨晴正从便利店走出来，手里果然又端着一杯新买的咖啡，低着头，神情有些恍惚和不安，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沈雨晴。”叶麟轩出声叫住了她。
沈雨晴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震惊、困惑、尴尬，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恼怒，交织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信息量太大，太具冲击力，她需要时间消化。
叶麟轩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秘密以最糟糕的方式被撞破，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街角，气氛凝重而尴尬。
最终还是叶麟轩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