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丈夫。沈敬言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也极复杂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放下杯子，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让她进来。”
苏瑶敏锐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这瞬间的异常，沈屿和沈砚舟也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他们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和奶奶赵秀莲有关。
只有沈澈，依旧靠在沙发里，神色未变，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多了一丝探究。
苏婉宁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孩子们轻声说。
“是……是奶奶的远房侄女……你们爸爸......的表妹。”
她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但孩子们都听懂了那份未尽之意。
很快，赵凤阳被领了进来。
进来的女人穿着一件手工刺绣的米白色真丝上衣，领口和袖口绣着雅致的兰草暗纹，下面配了一条同色系的真丝阔腿裤，外面披着一条驼色的羊绒披肩。
和记忆中那个骄傲热烈的少女不同，眼前的她温婉知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岁月已经将她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
“三表哥，婉宁。”她走进客厅，目光坦然地与两人对视，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感慨，“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凤阳。”沈敬言站起身，语气是客套的，“快请坐。”
“凤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婉宁也跟着站起来，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面对旧时情敌的尴尬，也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回来有段日子了。”赵凤阳依言坐下，目光落在苏婉宁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由衷地笑了。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不，是比以前更有气质了。难怪三表哥这么多年对你始终如一。”
她的话说得坦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让苏婉宁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也……变化很大。”苏婉宁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是啊，快三十年了，人怎么会不变呢。”赵凤阳垂下眼帘，语气里带上一抹怅然，“当年是我不懂事，年轻气盛，做了很多错事，也说了不少伤人的话，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她主动提起往事，又主动放下，这种豁达的姿态反而让苏婉宁心里的那点芥蒂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愧疚。
“都过去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是啊，都过去了。”赵凤阳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看到你们现在过得这么好，我由衷地替你们高兴。”
她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佣人。
“大年初一冒昧来访，备了些薄礼。”她看着苏婉宁，“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肖邦，这次托朋友淘到了一份他的亲笔乐谱手稿复刻版，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这份礼物精准地戳中了苏婉宁的心，也证明了对方确实是带着诚意来的。
“谢谢，这太贵重了。”
“一份心意而已。”赵凤阳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逐一掠过，最后定格在苏瑶身上。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这个女孩就是……”
“这是我的女儿，苏瑶。”苏婉宁立刻把苏瑶拉到自己身边，脸上是为人母的骄傲。随即为她介绍沈澈几人。
“瑶瑶，叫表姑。”
“表姑好。”苏瑶礼貌地开口，她有些敏锐地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和看哥哥们时完全不同。
“你就是瑶瑶啊。”赵凤阳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翻涌了一下，随即又被温和的笑意覆盖。
“真好。”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感慨，“这孩子，长得真像婉宁，你们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她说着，眼眶竟有些泛红。
“我回来后先去老宅看了姑母。听大嫂说起瑶瑶的事，我这心里就一直揪着。这孩子以前在外面受苦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拉苏瑶的手，却又在中途停住，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婉宁对她最后一丝防备也卸下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敬言看着赵凤阳，缓缓开口：“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是想长住吗？”
“嗯，有这个打算。”赵凤阳转向他，神情恢复了平静，“我先生几年前意外去世了，留下一家公司和几个孩子。我一个女人苦苦撑着也累，想着落叶归根，就把生意重心慢慢转回国内了。”
她三言两语将自己的经历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份故作坚强的脆弱，不禁引来了苏婉宁的同情。
“凤阳，这些年辛苦你了。”
“都习惯了。”赵凤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那几个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今天大年初一非要去逛南城，我拦也拦不住，只能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她这番解释，透出一丝为人母亲的无奈与孤单。
“孩子大了都这样。”苏婉宁安慰道。
“不说这些了。”赵凤阳摆摆手，“对了，去老宅的时候，也见到大表哥和大嫂了，他们……看着不太好。”
她提起沈明远一家，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和大嫂聊了聊，知道了一些事。敬言，我知道你做事有你的分寸，可大表哥毕竟是你的亲大哥，一家人有什么嫌隙不能说开呢？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像一个真心为家族和睦着想的亲人。
“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沈敬言的回答依旧是不咸不淡。
这句明显带着疏离的回应让客厅里的气氛又微妙了几分。沈砚舟忍不住凑到沈屿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
“欸，二哥。”他压低声音，“这位表姑到底什么来头？我怎么感觉爸妈的表情怪怪的，尤其是爸。”
沈屿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闭上嘴，用眼睛看。看不懂就用脑子想，再想不明白就证明你脑子不够用，那就更应该闭嘴，免得显得蠢。”
“……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沈砚舟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赵凤阳仿佛没听见那边的动静，立刻道歉，姿态放得很低。
“是我多嘴了。我只是……看到你们，就想起从前，想起姑父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一直沉默的沈澈，在这时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淡，却像利刃一样切入了这场温情脉脉的对话。
“冒昧问一下，表姑父是做什么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