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死生契阔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浓重，与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林瑄站在手术室外，婚纱上沾满血迹，衬裙边缘已被撕裂，但她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它，看见里面生死未卜的楚砚。
“林小姐，您需要处理一下伤口。”一名护士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为她检查手臂上的擦伤。
林瑄机械地摇头，视线未曾移动分毫。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那枚本应在神圣誓言后由楚砚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如今却成了支撑她不被绝望吞噬的唯一浮木。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砚的父母在几名警员的陪同下匆匆赶来。楚母一眼看见林瑄满身是血的样子，险些晕厥过去。
“瑄瑄，砚儿他...”楚父扶住妻子，声音嘶哑地问道。
林瑄终于转过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他在手术中。匕首伤及肝脏，失血过多...”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无法继续说下去。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中重演——楚砚扑向卡尔，用身体压制住那个疯子，而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腹部。她记得他体温的流逝，记得他逐渐涣散的眼神，记得他最后抚摸她脸颊时指尖的颤抖。
“都怪我...”楚母哽咽道，“如果不是我们被挟持，砚儿不会...”
“不。”林瑄打断她，声音异常冷静，“卡尔的目的是复仇，无论如何他都会找上门来。楚砚是为了保护所有人。”
她的目光重新转向手术室，语气坚定：“他会活下来的。他答应过我。”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情况危急，肝脏破裂严重，我们已经尽力止血，但失血过多导致多器官衰竭的风险很高。”医生语速很快，“需要立即进行肝叶切除和血管重建手术，但血库的Ab型血储备不足，已经紧急从其他医院调运，但需要时间。”
林瑄猛地站直身体：“我是Ab型血，抽我的。”
医生打量了她一眼，摇头道：“林小姐，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献血，而且需要的量很大...”
“抽我的血。”林瑄斩钉截铁地重复，“我受过专业训练，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备用血到来之前，用我的。”
她的眼神不容拒绝，医生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我们需要先做个交叉配血试验，如果匹配，可能会需要800到1000毫升，这已经接近一个健康成年人的极限，您确定...”
“我确定。”林瑄毫不犹豫。
楚母抓住她的手：“瑄瑄，这太危险了...”
林瑄回握了一下，唇角扯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阿姨，我和他早已血脉相连。现在不过是让这种联系更实质一些。”
半小时后，林瑄躺在楚砚隔壁的病房里，看着自己的血液通过软管缓缓流出。她坚持要在靠近手术室的地方献血，以便随时了解楚砚的情况。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与楚砚初次见面的那个雨夜。那时她刚完成一次危险任务，浑身是伤地躲在暗巷中，而他恰好路过，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送她去了安全的地方。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她当时这样问他。
楚砚只是淡淡一笑：“坏人不会有那样的眼神——像被困住的小兽，既凶狠又脆弱。”
从那一天起，他们的命运就紧紧交织在一起。一起训练，一起出任务，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守护彼此的背脊。直到他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那一晚，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冷静自持的男人早已成为她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林小姐，您还好吗？”护士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林瑄睁开眼，点了点头。她的唇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然清明：“他怎么样了？”
“手术还在进行中，但您献血很及时，为手术争取了宝贵时间。”护士轻声回答，眼中带着敬佩。
当800毫升血液从林瑄体内流出时，她感到一阵眩晕，但坚持不肯停止。
“已经够了，林小姐，再抽下去您会有危险。”医生劝阻道。
“他还需要多少？”林瑄固执地问。
“理论上还需要200毫升左右，但备用血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十分钟内就能送到。”
“抽吧，我能撑住。”林瑄平静地说，“十分钟在手术台上可能就是生死之差。”
医生与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妥协了。当针头再次刺入时，林瑄感到一阵恶心，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紧咬着下唇，直至尝到血腥味。
就在她几乎要晕厥的时候，外面传来好消息——备用血送到了。护士迅速拔掉针头，为她注射葡萄糖液。
“您很勇敢。”年轻的小护士红着眼圈说，“楚警官一定会挺过来的。”
林瑄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祈祷，祈祷自己的血液能在楚砚的体内流淌，带给他生的力量。
手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当医生再次走出手术室，宣布手术成功时，林瑄终于允许自己倒下。她晕倒在轮椅上，被紧急送往病房输液。
等她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入病房，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醒了？”这是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
守在一旁的楚母连忙按住想要起身的她：“还没，但已经脱离危险了。瑄瑄，你别动，医生说你严重贫血，需要休息。”
林瑄摇头，执意要下床：“我要去看他。”
拗不过她的坚持，楚母只好扶着她坐上轮椅，推着她前往重症监护室。
透过玻璃窗，林瑄看见楚砚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他的脸色苍白，但胸膛平稳地起伏着，显示着生命的迹象。
“他可以听见你说话。”护士轻声说，“虽然还在昏迷中，但研究表明，昏迷患者有时能感知到亲人的声音。”
林瑄点点头，在护士的帮助下穿上无菌服，进入监护室。
她握住楚砚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上的针孔和旧伤疤。这双手曾握过枪，也曾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曾沾满鲜血，也曾为她戴上戒指。
“楚砚，我在这里。”她低声说，声音因虚弱而轻微颤抖，“你答应过要陪我走完一生的，不能食言。”
监测仪上的波纹轻轻跳动，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
林瑄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继续低语：“记得我们第一次搭档出任务吗？你为了掩护我，左肩中弹，却还嘴硬说只是擦伤。后来发烧感染，在医院躺了一周。”
她轻轻笑了笑，眼角却有泪水滑落：“那时我就知道，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我要定了。”
监测仪上的心跳频率微微加快。
“还有那次在边境线上，我们被困在废弃工厂三天三夜，你把自己的口粮都省给我，说什么你脂肪厚耐饿。”她的声音哽咽了，“其实你那时候瘦得跟竹竿一样，我都摸得到肋骨。”
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幕的楚母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林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楚砚，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今天，一场婚礼，一个卡尔，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你必须醒过来，因为我还没有亲口对你说出那句我愿意。”
她低头，亲吻他冰凉的手指，然后将它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而且，你可能要当爸爸了。我昨天早上刚测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一刻，监测仪上的心跳明显加速，楚砚的眼皮轻微颤动起来。
林瑄屏住呼吸，紧盯着他的脸。几秒钟后，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缓缓睁开，虽然朦胧而虚弱，但确确实实地在看着她。
“瑄...瑄...”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她的名字却清晰可辨。
林瑄的泪水终于决堤，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医生和护士迅速进入病房进行检查。确认楚砚意识恢复，生命体征稳定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奇迹。”主治医生对林瑄说，“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强，这很大程度上帮助他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当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楚砚虚弱地动了动手指，抚摸着林瑄手上的钻戒。
“婚礼...”他嘶哑地开口。
“以后再办。”林瑄打断他，用棉签蘸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现在，你只需要专心恢复。”
楚砚的目光落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感——惊喜、担忧、和责任。
“真的...”他轻声问。
林瑄点头，握住他的手：“所以你必须好起来，我们都需要你。”
楚砚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双眸子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和锐利。他轻轻回握林瑄的手，尽管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会的。”他承诺道，“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城市。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他们的爱情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却因此更加坚不可摧。
林瑄俯身，轻轻吻了吻楚砚的额头。他们的手紧紧交握，无名指上的对戒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