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何等大逆不道。
又何等的……一针见血。
姬如雪沉默了。
她这位天生的帝王，第一次在一个商贾面前，感到了词穷。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帝王心术，那些平衡、制衡、驾驭的手段。
在这两个疯子面前，好像都成了笑话。
一个，是力量上不讲道理的疯子。
一个，是信仰上不讲道理的疯子。
而她，被夹在了中间。
“陛下，您似乎在犹豫。”
苏嫣然脸上的笑容依旧职业。
她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世人宣扬她的神只。
“我能理解您的顾虑。”
“皇权，最忌讳无法掌控的力量。林风公子，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所以您想的，是如何给他套上枷锁，如何将他限制在神朝的框架内。”
苏嫣然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可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定要套枷锁呢？”
“既然猛虎已经出笼，我们为什么不想着，如何让这头猛虎为我们撕碎所有的敌人，然后，心甘情愿地卧在我们身边打盹？”
姬如雪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心甘情愿？苏长老，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心甘情愿？”
“就凭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不。”苏嫣然摇头，笑得愈发灿烂，“凭这个。”
她将那枚刚刚升级完毕的【天机盘】放在石桌上，轻轻一推。
罗盘没有滑向姬如雪，而是在桌子中央，投射出一副巨大的、由光线构成的立体沙盘。
那是整个中天神州的地图。
山川、河流、城池，纤毫毕现。
“陛下，请看。”
苏嫣然纤细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林风公子需要什么？他需要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来让他变得更强。”
“力量从哪里来？杀戮，吞噬。但光靠他一个人，效率太慢。”
“我们需要为他建立一个高效的‘猎物筛选和投喂系统’。”
随着她的话语，沙盘上，无数个红点亮起，遍布整个大陆。
“这些，是所有与太初圣地有染，或对我神朝、对林风公子抱有敌意的宗门、家族。”
“商盟的情报网，可以精准锁定他们每一个人。”
苏嫣然又一点。
无数条金色的丝线，从原太初圣地，也就是未来的魔域延伸出来，连接向那些红点。
“然后，由我们，通天商盟，建立覆盖整个大陆的传送网络、物流系统。“
“我们可以将任务发布，将赏金送达，将战利品回收。”
“我们可以为林风公子麾下的魔修，提供最精良的法宝，最霸道的丹药，最隐秘的情报。”
“我们可以将他们斩获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黑产，通过商盟的渠道，洗白成流通整个大陆的硬通货——灵石。”
“陛下，您明白了吗？”
苏嫣然的话，就是赤裸裸的蛊惑。
“我们不是在投资林风公子一个人。”
“我们是在开辟一个全新的、由林风公子的力量作为最高信用背书的永夜经济体！”
“在这个体系里，我们制定规则，我们分配财富。”
“所有依附于这个体系的修士，都将成为林风公子的爪牙，成为我们收割大陆的镰刀。”
“到那时，我们垄断的，将是整个大陆未来的财富流向！”
“旧有的正道秩序，那些盘根错节的圣地世家。”
“他们引以为傲的底蕴，在我们这个高效运转的战争经济机器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都会被碾碎，成为林风公子力量的一部分。”
“而我们，将是这个新世界，唯一的行家。”
姬如雪彻底被震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眼中燃烧着野心和狂热的女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疯子！
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疯！
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要……换了这片天！
“这个计划，很宏大，也很疯狂。”
姬如雪压下内心的震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计划的核心。
说白了，就是围绕着林风这台战争永动机。
打造一个集情报、后勤、金融于一体的庞大服务体系。
以战养战，越战越强。
直到吞噬整个大陆。
“朕承认，你打动了朕。”
姬如雪终于松口。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要么，被这个疯狂的时代浪潮拍死。
要么，就站上浪潮之巅，成为那个最疯狂的弄潮儿。
“但是。”
姬如雪话锋一转，属于帝王的威严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这个永夜经济体的建立，必须先从我姬氏神朝的疆域内开始。”
“朕要你，先用商盟的力量，为神朝完成最基础的交通、物流和信息网络的深度整合。”
“你要建传送阵，可以，但必须优先覆盖神朝每一个郡县。”
“你要铺设情报网，可以，但所有情报，司天监必须有备份。”
“朕要神朝的政令，能在一天之内，下达到最偏远的村庄。”
“朕要神朝的军队，能在一刻钟内，出现在任何一个叛乱的角落。”
“苏长老，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姬如雪这是在狮子大开口。
她要苏嫣然用这个疯狂的计划，先为她自己的统治，添砖加瓦。
等于是让通天商盟，免费为姬氏神朝，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基建大升级。
“没问题。”
苏嫣然答应得毫不犹豫，仿佛早就料到姬如雪会这么说。
她笑道：“陛下的要求，合情合理。神朝的稳定，本就是我们这个计划的基石。”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说。”
“我需要神朝，为商盟的行动，开辟一条绿色通道。”
苏嫣然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我需要神朝在政策上，给予商盟最大的便利。”
“在人员调配上，给予商盟最高的优先权。”
“在安全上，玄甲禁卫军必须为我们的重要节点提供无条件保护。”
“简而言之，在这个计划的执行过程中，商盟，需要拥有仅次于陛下您的绝对主导地位。”
这是在要权！
要一道，可以绕开神朝六部，直达天听的无上权力。
姬如雪与苏嫣然对视着。
一个，是心怀天下的铁血女帝。
一个，是狂热逐利的顶尖商人。
她们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和足以支撑起这份野心的能力与疯狂。
许久。
姬如雪笑了。
“成交。”
她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枚雕刻着九爪金龙的玉佩。
那是她身为帝王，调动国运的信物之一。
“此物，你拿着。”
“见它，如见朕。”
苏嫣然也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只有一个古朴的通字。
“陛下，这是通天商盟最高等级的通天令。”
“持此令，可调动商盟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资源，无人敢不从。”
两只纤纤玉手，在石桌上方，交换了信物。
这象征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秘密联盟，在此刻，正式成立。
……
当苏嫣然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偌大的御花园，只剩下姬如雪一人。
她仰头，望着夜空中那条凡人看不见的气运金龙。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同时在她心头交织。
这场赌上国运的牌局，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是赢是输。
但她知道，这天下，注定要因为那个男人，和她们这两个疯女人，而彻底改变。
……
与此同时。
恶人谷，魔君殿。
林风盘膝坐在大殿中央，面前悬浮着数十枚储物戒指。
他刚刚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价值八万亿灵石的宗门底蕴，全部吃了下去。
海量的天材地宝、功法典籍、神兵利器。
在那缕灰色的【终焉之力】面前，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便被分解为最本源的能量粒子，尽数融入林风体内。
【终焉之力】的浓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升着。
如果说之前的终焉之力，是一条溪流。
那么现在，它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奔涌的大河。
林风缓缓睁开眼。
那双异色的瞳孔，光芒比之前更加内敛。
左眼的纯黑，是吞噬一切之后的绝对虚无。
右眼的死灰，是万物寂灭之后的永恒死寂。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的存在感，却被从这个空间里被剥离了出去。
你看着他，却感觉不到他。
这比之前那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林风心有所感，抬起手。
他能感应到，自己之前随手打入苏嫣然体内。
连接着天机盘的终焉之力，被激活了。
并且，通过这丝因果牵连，他看到了紫禁城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永夜经济体……”
“有点意思。”
林风的嘴角微微上扬。
“倒是个合格的工具人。”
对于苏嫣然的疯狂计划，他没有丝毫意外。
当力量达到一定层次，自然会有人主动为你铺路，为你扫清障碍，为你奉上一切。
你需要做的，只是坐在你的神座上，静静地看着。
他收回思绪，放下所有琐事。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林风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怀中沉睡的魅刹身上。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嘴角还带着安心的笑意。
似乎只有在他的怀里，这位杀伐果断的魔皇。
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备，变回那个会撒娇、会依赖的小女人。
林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低声呢喃。
“睡吧。”
“以后的风雨，都由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