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善宝多次推辞,哪怕以温时月已经助他拿到了灵力通道的图纸为由头,也没能劝她不再想着赔偿。
“莫修给图纸是情分,温家还恩情是本分,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温时月分得很清。
“人面蛟一役,你救温家,三祖却抢你的鬼差令,完全是恩将仇报;这次帮你弄图纸,是我作为朋友的心意!”
沈善宝本就不喜虚与委蛇的客套,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一热,忸怩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缺少炼器材料,你看在这方面能支援一些吗?”
“图纸拿过来,我看一眼!”温时月伸手。
沈善宝连忙从怀里取出图纸,依言递上。她拿过来后,以茶汤为墨,在上面圈了一通。
“赤炎晶、幽影丝、萃灵水、沉诡木,这四样温家宝库有,我写封家信,你带回给温靖霄,拿到这四样材料应当无碍!”
沈善宝探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太好了!幽影丝、沉诡木正好是将作监缺的!赤炎晶、萃灵水我之前更是从没听说过!”
“别高兴太早。”温时月白了他一眼,“把你手里有的材料圈出来,咱们看看还缺多少。”
“不必了,剩下的——”沈善宝话没说完,就对上温时月竖起来的眉毛,连忙闭了嘴,闷头将在图纸上圈了起来。
精铁、齿油……等五种较为常见的材料被圈了起来。
最后图纸上只剩四个名字孤零零地躺着,温时月轻声念出:
“触须绒、三火鳞甲、鸣翼骨、地火晶?”
“嗯,这四样最棘手。”沈善宝挠了挠头,语气发苦,“不过,我看图纸上说,这些不是主要材料,要的量都不多!”
温时月却笑了:“巧了,这五样,莫修那儿肯定有!”她见沈善宝满脸疑惑,解释道,“他最近在炼一把‘窃法之刃’,正在用一些诡怪身上的传导性材料做实验,应当有这些!”
“真的?”沈善宝刚燃起希望,又瞬间蔫了,“可他之前说了不给!”
“你要当然不会给,我帮你要!”温时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鸟,掐印小声录入一句话,交给了沈善宝。
“你拿着这个去找他,绝对管用。”
沈善宝捧着温热的纸鸟,不仅没高兴,心头反而像压了块石头。温时月如此笃定的模样,让他觉得,她与莫修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肯听你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毕竟这已经是人家的私事了。
温时月捏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水在杯里晃出涟漪。
“莫修肯给,是因为你救过我。”她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可沈善宝执着的目光让她终是叹了口气。
“其实……我和他是娃娃亲。”
沈善宝眼睛一瞬间睁得溜圆,捧着纸鸟的手也合了起来,“原来如此!”他迟缓地点头。
先前的细节串起来了。
怪不得,温时月一喊,明显是“技术宅”的莫修就出来了,原来他们早有婚约在身。
“定娃娃亲”的把戏果然是天才的专属!
“定娃娃亲挺好的,都是天才——”他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你——你——”
他“你”了几次,终于接上了一个合适的词语,“反感吗?”
“反感什么?”温时月头低了下去,将茶杯杵在面前。
“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沈善宝声音沙哑。
茶水蒸腾,雾气模糊了温时月的眉眼,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好反感的?我虽结成了绝品气海,灵根也保留了一些活力,看着能燃烧更久,可终究有油尽灯枯、进无可进的一天。”
“庆阳府比我天资还好的,有好几个。温家需要莫家作为帮手,而我——也不能免俗!”
沈善宝没再说话。喉咙一直发紧,所有话都被嗓子眼堵住了。他默默从袖中摸出一枚泛着乌光的鬼差令。
“这个你拿给莫修。”他把令牌放在桌上,推到温时月面前,“如果他决定加入,提醒他去器造司,找封墨渊!就当……你们的贺礼。”
温时月看着那枚令牌,又看向沈善宝刻意避开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
……
接下来的两天,沈善宝像换了个人。
白天他准时坐在试诡广场的位置上,也不看比赛,而是结合莫修给的图纸,设计着契合机甲的充能灵力通道。
连温时月上场一招冻住对手的精彩场面,他都没抬眼。
晚上回到客栈,也不吃饭,直接上楼,连皇甫雄与邢二喊他喝酒都没应承。
“沈大人这是咋了?跟丢了魂似的。”皇甫雄还想硬喊,却被邢二一把拉住,朝其使了个眼色——沈大人眼里的落寞,傻子都看得出来。
“应当是受刺激了!”邢二念叨道。
“废话!这偌大的庆阳府,什么样的天才没有?”皇甫雄摇摇头。
谁又不是呢?在平安县,凭他俩初入通劲的武者境界,能成人上人。而到了庆阳府,连捕头都当不上!
客栈房间里光秃秃的,就一张床。沈善宝也不在乎,关起门,倒头就睡。
却连续梦回南驿镇。
每当他踩着半箱宝钞准备引爆阴火术,身后总有温时月的声音在喊他,可一回头,站在那里的却是手持银扇、风度翩翩的莫修。
两天半的斗法会,尽管无聊漫长、折磨苦涩,可终究还是过去了。沈善宝也没等到庆阳府对南驿镇有什么说法。
彷佛南驿镇是多余之物,舍去了,没激起任何波澜。
下午来之前,他就和皇甫雄、邢二两人交代过了,让他俩雇好马车,直接停在封诡司外面等。
“皇甫大哥、邢二哥,咱们走吧!”沈善宝一出来,就朝着路边的马车走去。
皇甫雄没说话,而是朝着他身后挤眉弄眼。
沈善宝往后回头,见温时月拎着一个长条盒子,正斜倚在封诡司的朱红大门上,黑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给!”她举起盒子,阳光落在脸上,冷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柔光。
虽说两人之间隔着差不多十步远,但是在沈善宝心里,这十步远却像隔着一条星河。
“三十年河西,你不会要我就这样一直举着吧!”温时月眨眨眼睛,冷面上飞出了寸许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