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希思罗机场起飞的专机，平稳切开万米高空的夜幕。
舷窗外，是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暗，星辰的光芒被隔绝在外，冷漠而遥远。
机舱内灯火通明。
姜芸摘下眼镜，指尖捻起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任务完成后的倦怠。
镜片上，映出一张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但那双瞳孔里，却像是两簇被压缩到极致的星火，随时可以燎原。
这次英伦之行，堪称一场在刀尖上跳的即兴舞蹈。
过程之离奇，结果之荒诞，超出了出发前任何一份标注着“最高风险”的预案。
她的视线，落在身旁座位上一个特制的银色恒温箱。
箱体表面流淌着冷光，内部，湖中精灵赠予的那只皮克精蜷缩沉睡，身体近乎透明，像一件有生命的琉璃艺术品。
这个小东西本身，就代表着华夏从未涉足的超凡领域，其研究价值，足以让中科院最顶级的生物学家们集体失眠。
但这，仅仅是开胃的甜点。
真正的主菜，是她脑海中关于“洞天”本质、关于“骑士武装”原理的核心情报。
那才是足以撬动国运的基石。
至于那个被她亲手点燃，即将让整个西方世界陷入无尽内耗的“圆桌骑士”真人秀，她已经懒得去想了。
刘主任的阳谋，赵美姬的执行，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
当那份《选拔准则》公之于众时，棋盘上的胜负手，便已落下。
西方世界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他们亲手选出的十二个“活宝”折磨得鸡犬不宁，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东方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们给自己挖了一座名为“卡美洛”的泥潭。
而华夏，则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叮。
手边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单音。
王政委的绝密讯息，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寥寥数字。
“姜芸同志，辛苦。速归。秦政顾问，即将冲关。”
冲关？
姜芸擦拭镜片的动作，骤然停顿。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捏了一把，机舱里的暖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四肢百骸窜起一股冰冷的电流，所有倦意刹那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她当然明白这两个字背后，是何等的雷霆万钧。
秦政要突破了！
那个被困在筑基期，久到几乎成为对策局一块心病的男人，终于要迈出那一步了！
他选择的冲关地点，只可能有一个。
西北戈壁，“烛龙一号”可控核聚变实验堆。
当今世上，唯一能被称之为“人造洞天”的奇迹造物。
姜芸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这不只是秦政一个人的突破。
这是整个华夏超凡力量体系，一次赌上国运的历史性跃迁。
她必须回去。
她必须亲眼见证。
“通知机长。”
她对随行人员下令，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联系国内，申请最优航线，我们用最快速度回去！”
……
同一时刻，华夏，西北，戈壁深处。
夜幕下的“烛龙”基地，是一座沉默的钢铁巨兽，灯火如鳞，每一束光都透着森严。
方圆百里，早已被划为最高等级的军事禁区，雷达、卫星、无数明哨暗哨，构筑成一张无孔不入的天罗地网。
基地的核心控制室内，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刘振国、李将军、王政委，三位对策局的最高层并肩而立，神情是同一种肃穆，视线牢牢锁定在主屏幕上。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无声奔涌，中央画面则被一片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彻底占据，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盘坐的人影轮廓。
秦政。
赵美姬站在控制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上，连呼吸都忘了。
平日里，她最喜欢跟秦政抬杠，嫌他古板，嫌他无趣，嫌他像个老干部。
可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才发现，全世界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男人。
这个总喜欢一声不吭，去搞些惊天动地大事的混蛋。
“美姬，放轻松。”王政委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顾问准备了这么久，又有‘烛龙’辅助，不会有事的。你当初成就巅峰，不也顺顺利利的？”
“谁紧张了！”
赵美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反驳，但声音却在发飘。
“我就是怕他动静太大，把王院士的宝贝疙瘩给整报废了！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吗？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旁边，负责“烛龙”项目的王建国院士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这时候还惦记着钱。
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眼神里没有紧张，只有科学家面对未知时，那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刘主任，所有数据已达预设阈值！反应堆核心区的灵气浓度，已超越始皇陵主墓室历史峰值百分之三点七！”
“维持住。”刘振国吐出三个字，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挤出来的，“这次，恐怕是持久战。”
指令下达。
整座基地发出一阵撼动大地的沉闷轰鸣。
一股肉眼可见的、更加精纯磅礴的能量洪流，宛如被唤醒的液态巨龙，通过特制管道，源源不断地冲向反应堆的最核心区域。
秦政所在的“闭关室”。
那里紧邻着聚变核心，是人类所能抵达的、离“太阳”最近的安全距离。
此刻，它正在见证一个“凡人”，试图挣脱自身的枷锁。
“来了！”一名技术人员的低吼划破了寂静。
屏幕上，代表秦政生命体征与能量波动的曲线，陡然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直角，疯狂向上攀升！
“能量指数击穿临界点！”
“生命场强度正在发生态变！不是增长，是重构！”
“我的天……核心区的灵气正在被抽空！吸收速率超过理论模型一个数量级！这……赵顾问，您当初也这么大动静？”
“我怎么知道！当时哪有这条件监测！”赵美姬吼了回去。
控制室里，所有人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秦政身上。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用吸收来形容。
他在“吞噬”。
“烛龙”这颗人造太阳，正在沦为他一个人的丹药。
闭关室内。
秦政的意识，已沉入一片光的风暴。
他能“看”到，无数璀璨的光点，汇聚成奔腾的星河，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淬炼着他的每一寸骨骼。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饥渴的嘶吼。
那道困扰了他数年之久的无形壁障，就在眼前。
如此清晰。
触手可及。
只要轻轻一推，便能踏入全新的天地。
但是。
还不够！
他心中的某个执念在咆哮。
还不够！
还差一口气！国家为他倾注了如此巨大的资源，他不能只满足于一次简单的突破！
他要一鼓作气，直达大圆满！
他要能和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女人，真正并肩而立。
“再来！”
心念一动，功法运转的速度，再次飙升。
一股更加恐怖的引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控制室内，所有屏幕，在这一瞬间，光芒尽失，齐齐化作一片死寂的雪白。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
“警报！警报！能量逸散！目标信号丢失！”
“核心区能量读数……归零！仪器判定为无效信号！”
“与秦政顾问的生命链接……中断！”
赵美姬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秦政！”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疯了一样就要向外冲去。
李将军蒲扇般的大手一把锁住了她的肩膀，那足以掀翻装甲车的力量，此刻却被赵美姬挣得节节后退。
“别冲动！相信他！秦政没那么容易死！”
“放开我！”赵美姬双眼赤红，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哭腔。
就在这混乱即将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
刘振国的声音响起，不大，却镇压了所有嘈杂。
“都安静！”
他死死盯着那片雪白的屏幕，眼中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任。
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
话音未落。
那一片雪白的正中央，一个黑点，毫无征兆地浮现。
黑点迅速扩大，像一滴墨晕染了宣纸，只一眨眼，便重新渲染出整个画面。
画面中，那片狂暴的幽蓝色能量光芒，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政，依旧静静地盘坐在那里。
仿佛刚才那场吞噬天地的风暴，只是一场幻觉。
然后。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异象万千。
控制室内，所有注视着屏幕的人，却齐齐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刺痛。
仿佛自己的存在，从物质到精神，都被那双眼睛彻底看穿、解析、洞悉。
那不是俯瞰。
那是定义。